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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革:真正有成就的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11日14:34  南方都市报

  戈革:真正有成就的人都 是独一无二的

  ● 他毕业于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原习理论物理学,后治量子物理学史。

  ● 他专研玻尔的生平、工作和思想,获“丹麦国旗骑士”勋章。

  ● 他善诗词,喜书画,嗜治印,与钱锺书、张伯驹往来甚多。

  大家访谈

  【文化老人系列】

  戈革先生递给我的名片上写道:“被孤立的科学史工作者”。此前早已耳闻他的趣事,我所见的是一个憨直而可爱的老先生。听他针砭人物,不见城府,如此“叟”言无忌,在今日尤显有古风了。

  当年因批判而理解玻尔,后来竟专研玻尔的生平、工作和思想,戈革自称为《尼耳斯·玻尔集》的单人汉译者:“我是玻尔的专家,在中国没有第二个人,在外国也没有第二个人。”对贬低玻尔之人,他不忘臭骂一通,又拿出翻译玻尔的著作让我欣赏,感慨:“我全力翻译玻尔的书,可是出版赶不上,好几年才编一本。我的书都是滞销本,不是畅销本。”戈革年轻时眼睛就不好,到2005年做了白内障手术,现在翻译时要靠放大镜。

  戈革喜读杂书。他读遍了金庸的武侠小说,将金庸所有小说人物的名字都刻成印,达1500多方。闲谈中,他有一番议论:“金庸在新派武侠小说中是第一人,其他人的武侠小说我也看一看,比金庸差远了。梁羽生比他差多了,古龙没法看,文化底蕴太浅。不过金庸在政治上很差劲,而且他为人也很精。咱们不以人废言,我觉得他在武侠小说里是独树一帜的。写小说也跟翻译一样,基础不行就处处显出来。金庸在中国文化方面的基础太差,他自己还要当历史学教授,现在还去读历史博士。看人要看大节,要看政治立场,做学问的方法。”

  家中挂着戈革的丹青作品,画、字、印、诗都是他自己所作。他嗜治印,生平刻印达几万方。他介绍:“我刻印很快,就像写字一样。我不是正途出身,所以刻印的方法跟篆刻家不一样。”他对陈巨来的印评价很低,又大赞吴昌硕的印好。

  戈革自称画艺不精,只为怡情。他感慨:“现在中国画衰退得不得了,画家不会写字,更不会作诗。我有一幅张伯驹和潘素夫妻画的画,我请了十几位名士题诗,裱成一个长卷。我还有一个册页,是钱锺书写的五十首诗,都是亲手写的他自己的诗。这种东西都是只可有一,不可有二。”

  进物理系的都是“天才”

  戈革1922年生于河北献县,抗战爆发后辗转多地。1945年,戈革考入西南联合大学物理系。1946年复员后,戈革就读北京大学物理系,1949年毕业。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你到了23岁才去读西南联大?

  戈革:1937年夏天,我初中一年级出来治眼病,那时候“七七事变”了,我就回老家呆了三年。后来逃到大后方,一直到1945年才在甘肃酒泉高中毕业,我到兰州参加统考,考了西南联大物理系。从兰州到昆明交通十分不方便,我坐一辆运东西的车,到了重庆,我哥哥的朋友帮我买飞机票。那时候老百姓没有权利坐飞机,为什么我可以呢?因为胜利了,昆明的官员都挤着飞机到重庆来,回去的飞机是空的(笑)。到了西南联大,人家已经把我学籍取消了:晚到了一个月。就让我们上先修班,我们说:我们考上的是大学啊,交通这么不方便,迟到的问题不在我们。因为迟到的不止我一个人,大家联合起来去找教授帮我们评理,又考一次,我通过了,有好些人没通过。

  南方都市报:你为什么想读物理系?

  戈革:当时上物理系的都以为自己是“天才”(笑)。我们那时候看不起经济系的学生,不像现在。我考大学的时候也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啊。我大哥是个工程师,他的一个朋友听说我要考物理系,就问我大哥:“怎么你弟弟考那个玩艺?那个玩艺没有前途的,毕业了就失业。”我就回答我大哥:“中国有前途,我就有前途!”我进大学,就尽量地读书。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西南联大物理系有什么名师?

  戈革:可能最有名的是王竹溪,杨振宁第一次回国到清华大学去,就说:我听过王老师的课。

  南方都市报:你在昆明那一年过得快活吗?

  戈革:应该说,比现在要快活得多。那时候学生的生活只要念书就行了,没有人管我们。我们那时候的大学生活跟现在是非常不一样的,我们领公费,每个月就那么点钱,但是生活很自由。我到了昆明,觉得眼界大开,别的地方思想管制很严,当时的西南联大号称“民主堡垒”,壁报上什么话都有,可以骂蒋介石,也可以骂本校的教授。比如冯友兰,当时是挨骂的,因为他靠近国民党,所以他是不受学生欢迎的。西南联大的学生大多数是要民主,对蒋介石深恶痛绝。当然这里面有共产党的地下力量。

  南方都市报:复员的时候为什么读北京大学?

  戈革:我们是1946年复员,我上了北京大学。我们班50多个人,只有两个人上了北京大学,其他的都上了清华。我为什么上北大呢?说起来非常可笑(大笑),第一是北大比清华随便,清华不能旷课,该上课就得上课,北大不上课没人管你。所以北大毕业的学生,水平差别极大。第二是北大对体育的分数要求比较松,我不喜欢体育,眼睛也不好,农村长大的,不会打球什么的,所以体育对我是一个负担。另外,我觉得北大的师资当然不亚于清华,比如李政道的老师吴大猷是北大的,在国际上相当有名气。

  南方都市报:在你的印象中,当年大学的学术风气自由到什么程度?

  戈革:北大是很随便的,表面上看没有人管你,但是暗地里有人管。已经有党的地下组织注意我们的行动,等一解放,就完全被管制了。我记得在昆明第一次听张奚若做报告,他上去就说:现在国家弄得这么乱,大家骂这个骂那个,最后还得写在老掌柜的账上,就是蒋介石——直接骂蒋介石。那时候是不是有特务呢?肯定有。但是当时拿他没办法。闻一多就被特务暗杀了嘛,那是我们大多数学生已经离开了昆明的时候,所以抽了这个空子把李公朴打死了,第二天又把闻一多刺死了。非常不光荣的做法,你掌握了一个国家的政权,怎么搞暗杀呢?如果你把他抓起来,他没办法。

  拿不到学位的第一代研究生

  从北京大学毕业后,戈革考入清华大学物理研究所。1952年毕业后,戈革被分配到山东工学院。一年后,戈革回到北京,被分配到石油工学院,此后都没有离开。

  南方都市报:从北京大学毕业后,你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戈革:1949年9月,我就去考清华大学的研究生。我到了清华,有时候到北大来看朋友。北大是以“兼容并蓄”出名的,可是那一次我从清华到了北大的图书馆来,图书馆的门前贴了一个告示:图书馆里的书有许多是反动的,都封存了。我在北大读了三年,没人问我是哪个地方的人,没有户籍制度,没有登记。我一到清华,就让我登记,这样的事情我在北大没有碰见过,马上就紧张起来了。所以我在清华过得不舒服,考进去的时候说是入学每个月有小米多少斤,毕业了给你硕士学位。这些话,一点也没有守信用,一进校,就说一定要给系里工作,要不然不给你生活费。后来毕业的时候,我什么东西都通过了,学位没人再提,没有人得到硕士学位,谁也不敢提。

  南方都市报:清华大学当时的图书馆是不是很好?

  戈革:很好,我们研究生可以入库,到书库里去找书。在这方面还是开放的,所以我看了好多小说,比如说《红楼梦》的续集有二十多种,我都看过。虽然我是集中精力读物理,但还是读了这种书。我在北大也读过这些书。

  南方都市报:从清华大学毕业之后,你去了哪里?

  戈革:清华毕业后,正赶上“三反五反”。学校里闹得乱七八糟,“三反五反”本来反不到教授,但是后来也反到教授了,说化学系的教授买个化学药品贪污,个别的老前辈受不了,就自杀了。毕业了就分配工作,没有自由,我希望到综合性大学的物理系,照理说,我是中国解放以后第一代研究生,可是不让我去综合性大学,就分配我到山东工学院。我不去不行啊,我跟高教部的人讲道理,主持这事的是我在北大政治系的同学,可是不讲道理,跟我讲这个道理:“你要服从国家分配。”

  南方都市报:去了山东工学院多久又回到北京?

  戈革:我到山东去了一年,那个学校刚办,学生闹风潮,罢课,认为师资不行,确实也是不行,那些老师基本上不是什么正途出身的,是中学老师提拔起来的。我去了,也没有什么学生,我就连着打报告:我要回北京,没有学生,我没有课可上。山东工学院没有理由,就把我放回来了。这一回我非要争取到综合性大学物理系不可,还是那位先生,我的北大政治系同学,他是地下党,后来解放就成了地上的,他哪儿都不让我去,石油工学院刚成立,就让我到这里来了,我就再也没有离开了。

  南方都市报:在石油工学院教什么?

  戈革:我教工学院的学生普通物理。我本来是喜欢理论物理学,我在学校里读了很多这方面的书,自认为是天才嘛,也不知天高地厚。可是到这儿一点也用不上,天天挨批评。批评我理论脱离实际,什么叫实际,大家也不清楚,不但是上级批评,我们同事之间也互相批评。一方面觉得理论不行,一方面认为我不会实验。我不喜欢实验,眼睛也不好,动手能力很差。

  我要做一个玻尔专家

  物理教学之余,戈革喜欢翻译,著译数十种,共约1500万字。中年以后治量子物理学史,专研尼耳斯·玻尔的生平、工作和思想,致力玻尔作品的翻译。2001年,戈革被丹麦女王授予“丹麦国旗骑士”勋章。

  南方都市报:你很早就喜欢翻译了?

  戈革:我喜欢翻译,觉得把外国的东西介绍给中国人很有意义的。我在大学二年级时,就翻译过一个英文剧本,这是我第一次公开发表的东西。我们大学里的参考书都是英文的,做题也是用英文回答。我的英文是在中学里自学的,自己查字典训练出来的,基础比较好。我在大学里选习了两年德语,我的老师是冯至先生。

  南方都市报:你什么时候开始翻译玻尔的文章?

  戈革:玻尔这个名字,当然我们学物理的人都知道。我真正看他,大概是1959年。苏联批判二十世纪只有两个伟大的物理学家,一个是爱因斯坦,一个是玻尔,把他们说成是唯心主义者。我们中国就跟着苏联的脚步,批判玻尔,现在想起来都是胡闹。有一次,我偶然间在书店买到玻尔的一本小书。到底批判他怎么回事,我也不懂,我就看看这本小书,这是哲学的书,看着看着,我就想把它翻译出来。我就写信给商务印书馆,他们同意了,这是我翻译玻尔工作的开始。

  有一天,我收到《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的编辑写的信,请我写一篇批判玻尔的文章。给我写信的人叫范岱年,当时他已经是右派,从此我们两个人也成了朋友。我当然没有多少研究,他们找我,我也很高兴,就跑到北京图书馆,把玻尔的书找过来。当然也有批判玻尔的俄文书,我之前翻译过俄文的物理书。解放后要学俄语,英文、德文的刊物都不让订了,高教部的负责人觉得很得意:我们把资产阶级的刊物都停了,这些教授们如丧考妣。他觉得说得很“革命”。这些大学老师真的如丧考妣,断了他们的命脉了。我就自学俄文,自学到可以翻译。我翻译了一些俄文的物理书,在高教出版社出版,其中有一本《理论物理学》。我就按照当时的口径写了一篇批判玻尔的文章发表在《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上。

  当我写这篇批判玻尔的文章时,翻译玻尔的书还没有正式出版,《自然辩证法研究通讯》的编辑知道这本书,所以找我。翻译的书正式出版时,商务印书馆就请了一个批判玻尔的权威写了一篇批判的序文。我翻译到第三本书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我就在“文化大革命”期间翻译了四本小书,不都是玻尔的书,我把它叫做“牛棚译丛”。

  南方都市报:写第一篇批判玻尔的文章时,知道玻尔的思想吗?

  戈革:不太知道。慢慢就知道了,当我把几本翻译玻尔的书送给丹麦人时,我把序文都撕掉了。这个东西太不像话了,我不好意思送给人家(大笑)。后来出了合订本,我另外写了序文,那就是学术性的。我对歪曲玻尔的思想进行了批判,我们中国对玻尔歪曲十分严重,在学术界,大家不懂玻尔,可是都在胡说。

  南方都市报:真正大量翻译玻尔的书是在什么时候?

  戈革:1979年。当时批判“四人帮”,人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乐观。生活好过了,商务印书馆的人也是心雄气壮,我说:“我要翻译玻尔的八本书,你要不要?”他们说:“要!”后来到了1985年,我交了四卷稿,一本也没给我出,我已经知道出版也是很困难的。1985年是纪念玻尔诞辰一百周年,最后好像出了一本。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花那么大的精力来翻译玻尔的文章?

  戈革:我本来想自学理论物理,结果搞不通了,各种的运动经常打乱你,有时间我就翻译,这是另外一种办法。而且,翻译不是一种机械的工作,是一种再创造,能够理解这一点的人非常少,所以我们中国翻译的书质量很低。为什么我要翻译这套书?1986年,我们中国没有这样的书,只有四本爱因斯坦文选,这个书的主要译者是许良英,他比我大两岁,他神气得不得了,因为当过右派,很困难地翻译了这套文选。但是我觉得这个书不太好,因为这本书几乎没有整篇的文章,都是选段,一段一段的文章,而且都不是科学内容,都是政治内容。这不是爱因斯坦的本行,爱因斯坦的成就绝对不是因为这个。爱因斯坦的文选选成这样,我觉得很不同意,我想当一个玻尔专家。

  我翻译了几本玻尔的小书,觉得不像批判的那么混账,里头有很多东西我不懂,我要弄懂它。恰好商务印书馆要出版玻尔的八本书,我就开始这个工作,而且玻尔也是理论物理学界数一数二的人。我有这个雄心壮志,到现在翻译玻尔的工作还没有完。出版这个书可要了我的命啦,不赚钱,没人肯出!中国物理学界没有人敢说玻尔没有成就,玻尔的名气,绝对不是少数人这样瞎搞就可以否定的。历史的事实!比如说,美国有好多物理学会,他们成立了一个联合的组织,叫做AIP——美国物理学联合会,它的图书馆就叫做尼耳斯·玻尔图书馆,我问AIP的主任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说:“捐钱的人喜欢尼耳斯·玻尔,我们就叫尼耳斯·玻尔图书馆。”(大笑)这是一个很奇怪的事,玻尔一辈子都是丹麦人,从来没有当过美国人,他的名气在老百姓当中,远远不如爱因斯坦那么大,爱因斯坦是入了美国籍的,为什么不叫阿尔伯特·爱因斯坦图书馆呢?

  南方都市报:2001年丹麦给你发了一个“丹麦国旗骑士”勋章?

  戈革:勋章是按照他们国家的程序,封你为贵族,叫做“骑士”,这是丹麦女皇给我的。没有钱,只是有权力戴这个勋章。中国有三个人获得这个勋章,第一个是叶君健,他是翻译安徒生的。我算了一算,安徒生的翻译大概一百二十万字,我这个大概五百到六百万字,现在我还没有翻译完。这些书都是自费出版,从第三卷开始,丹麦的朋友帮我找的钱。我三次访问过丹麦,印象很好。

  “钱锺书的印大多是我刻的”

  戈革爱好很多,能作旧体诗词,尤嗜治印。钱锺书的几方常用印章为戈革所刻,然而两人只有通信,从未见面。戈革参加张伯驹主持的诗词雅集,彼此唱和,皆由书信往来,两人平生也只见过一面。

  南方都市报:你什么时候开始刻印?

  戈革:从前我也喜欢印,不会刻。1954年我到了这个学校,当年清华化学系一个和我同年级的同学的家在上海,回家的时候给我买了一个刻字刀,我就自己学着刻,这么些年也下了很多功夫,我买了很多印谱、篆刻的书。

  南方都市报:为什么对这玩艺儿感兴趣?

  戈革:我上中学的时候,想学文学,我大哥坚决不让。50年代在这里,我很苦闷,天天挨批判,我就看了好些书,认识了周汝昌,我们当时来往非常密切。没有任何人教我,我就学会了刻印,我刻了有几万个印,每一个印我都有印谱,我买了二三百种印谱,作为参考。我到旧书店里去收,“文化大革命”以前,旧书店里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书,现在都成绝版了。我的印谱只剩下20种,其它的在“文化大革命”当中都当废纸卖了。因为我们学校要迁址,我的四口之家被分散到四个地方,我迁到山东,离我儿子最近,是120公里,我女儿在山西,我妻子回乡。家庭破碎了,我只好把印谱当废纸卖掉了,有的实在舍不得,我保留了20种。

  南方都市报:你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时,钱锺书一度在清华大学教书,你在学校时见过他吗?

  戈革:我们那时候对钱锺书先生很佩服,他是一级教授,非常有名。虽然知识分子已经不受尊重的,但是教授还是受到群众的尊重。有些学生去见了钱锺书先生,回来以后就很高兴,我就没有敢去见他。

  南方都市报:后来怎么会给钱锺书刻印?

  戈革:我有一个清华同学是钱先生的研究生,叫乔佖,他让我给钱先生刻印,我就给他刻了三个印。钱先生的印基本上是我刻的,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印不是我刻,但是我没见过他的那个印。当时乔佖说:钱先生要请你吃饭。说完了,他被弄到乡下去短期劳动。后来钱先生给我写过一封信,要请我吃饭。我说:等他回来再说吧。等他回来了,一拖再拖。我这个人,比较不敢见人,不喜欢见那些很有名的人,怕失礼。后来我也没有跟钱先生见过面。

  南方都市报:你跟张伯驹是怎么认识的?

  戈革:周汝昌介绍的。他跟周汝昌来往比较多,周汝昌的《红楼梦新证》第一版里,用了很多张先生藏的东西,后来《红楼梦新证》出了个新版,改了许多。张先生是一个很忠厚的人,这一点非常难得,他捐给故宫的东西都是只可有一,不可有二的,可是现在知道他的人很少。

  南方都市报:你跟张伯驹交往多吗?

  戈革:非常多,尤其是“文革”以后,书信来往很多,可惜的是我没有办法把那些信保存下来。当了反革命,都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活到明天,这些东西都没有保存。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是“文革”以后我们学校要迁校了,我有几个给他刻的印,亲自送到他家里。

  我平生没有参加过任何的团体,只参加过一个,主持者是张伯驹先生,他成立了一个词社,我是社员,我和周汝昌算比较年轻的社员。张先生出一个题目,用油印的信寄给我们,我们就写信把词寄给他,他把诗的作者名字遮起来,然后再油印发给我们,我们大家评选名次,评完了,他请大家吃一次饭。因为我住在城外,又怕见那些老前辈,没有参加过吃饭。我跟张先生有唱和的词。

  南方都市报:张伯驹晚景很凄凉。

  戈革:他这个人很乐观,他80岁的时候,请他夫人画一张画,叫《人月双圆图》,因为他夫人的生日是八月十五,让大家题词,我也题了词,他评价很高。等到钱锺书先生80岁时,我送了几件礼物,其中就有我题《人月双圆图》的词。每一个真正有成就的人都是“绝学”,你可以超过他,但是不能学他,学不像,没有第二个人,像钱锺书、张伯驹都是这样。

  戈革小传

  戈革:1922年生于河北献县,1949年毕业于北京大学物理系,1952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物理研究所,后从事物理教学工作。原习理论物理学,中年以后治量子物理学史,专研尼耳斯·玻尔的生平、工作和思想。著译数十种,共约1500万字。主要译著有《宏观电磁场论》、《尼耳斯·玻尔——他的生平、学术和思想》、《史情室文帚》等。

  采写:本报记者 李怀宇

  摄影: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感谢刘小磊先生提供支持

  本栏目精华已结集成系列丛书,第一辑《最后的文化贵族》由南方日报出版社出版。邮购热线:020-87373998-8502;地址:广州市广州大道中289号南方日报出版社发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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