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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艾柯看蔡明亮(外一篇)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7月26日11:07  南方都市报

  ■胡文辉

  艾柯在随笔《色情电影之真谛》中说:“色情片满是角色上车和开车好几里路的全程,情侣浪费无数的时间在旅店柜台登记住宿,男人花许多分钟乘电梯到自己的房间,而女孩们在相互表白她们喜欢萨福胜过唐璜之前,要喝掉许多杯冷饮,不停手地玩弄花边或衬衫。简而言之,你看色情片,在看到健康的做爱场面之前,必须忍受一部很可能是由交通部赞助的纪录片……我重申一遍。你到电影院去看电影,如果角色从A点到B点花费的时间超出你愿意接受的程度,那么你看的那部电影就是一部色情片。”

  按照艾柯的定义,蔡明亮的电影当然就是色情片了。

  《爱情万岁》最后一个镜头是女主角坐在公园凳子上哭啊哭哭啊哭一直哭了好几分钟这不是色情片吗?

  《天边一朵云》第一镜头是那个日本AV女优从长长的地下隧道的这头一步步走到另一头镜头纹丝不动只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单调响声,这还不是色情片吗?

  据我总结,蔡式电影有如下特征:

  极少的镜头切换。

  极少的戏剧元素。

  极少的人物。

  极少的对白。

  试想想,这些不都是那种嘿嘿嘿嘿嘿嘿只管埋头苦干的春宫片的最大特征吗?就肉体的展示来说,春宫片当然是最活色生香的电影;但就情节的铺陈来说,春宫片不正是世界上最单调、最缓慢、最沉闷的电影吗?

  王家卫经常晃动镜头,以“快闪”的方式来表达他的前卫;而蔡明亮则相反,总要固定镜头,以“慢不拉叽”的方式来显示他的另类。蔡明亮是用侯孝贤的风格来拍色情电影,或者说,是用色情片的风格来拍侯孝贤电影,从而将色情片的沉闷与艺术片的沉闷融为一体了。

  当然,故弄玄虚的导演,也会赢得故弄玄虚的批评家的表扬。比如李欧梵说:“蔡明亮技巧的最大特点——这是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就是他擅用长镜头。人物在做爱、吃饭,或哭泣的时候,开麦拉是固定不动的,冗长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而跳格或溶入溶出的镜头极少),他用这一连串的长镜头不厌其烦地拍摄人物日常生活的细节……电影中的长镜头,由于时间故意拉长,制造出一种‘沉思性’(meditative)的效果,它促使我们深思,甚至逐渐感受到片中人物的情绪;它也可以产生疏离效果,使我们与之保持感情的距离,以便于思考。”当然了,一部那么“沉闷性”的电影,当然会逼得我们陷入“沉思性”啦。

  将蔡式电影等同于色情片,在我而言,并不是贬低,反倒是抬举了。其实看看《天边一朵云》,论演员,男不是帅哥,女不是肉弹;论场面,只有色情片的闷,而无色情片的激,到皮唔到肉,到喉唔到肺,那算啥色情片呢?

  所以我不满意的,不是他以色情的噱头亵渎了艺术片的声誉,而是他以艺术的名义损害了色情片的声誉。那只是对色情片的装腔作势的摹仿,只是伪色情片而已。

  蔡明亮曾表示:“……你看A片就知道了,一切都是一样的东西,只是换张脸,就新了。比以前好吗?没有。我看过很早期的一些色情电影,美国的也好欧洲的也好,拍得比现在的好多了。即便是色情片你都有这个概念,为什么?现在是太急于赚钱了,电影也是这样。其实很多电影的目的跟A片是一样的——就是赚钱。A片可不可以发展得更好一点?可不可以探讨人生人性?也可以的……”可见他对色情片是多么熟悉了。想来,《天边一朵云》就是他自己所说的“探讨人生人性”的A片吧。

  但世界上能有深刻的色情片吗?在我,是宁要肤浅的娱乐片,也不要深刻的色情片;宁要肤浅的好莱坞,也不要深刻的蔡明亮。

  看了《天边一朵云》,我恼火地联想到好莱坞电影《全民情敌》的一句台词:“让我不停地追逐肤浅的爱情吧。”是的,就让我不停地追逐肤浅的好莱坞或香港的爱情片吧。

  最后,我以为,艾柯对色情片的定义可以修正得更简明一些:一部电影,如果你必须要通过“快进”方式才看得下去,那么就是色情片——因为我正是通过“快进”方式才看完《天边一朵云》的。

  脱

  脱,还是不脱?过去曾是一个问题。

  在大家都不敢脱的时候,一脱就足以成名;但如今,脱,已不够了,还得看怎么脱。

  张柏芝饰演王妃亮相皇城那场戏,是《无极》最受讦病的段落之一。“有谁想看看我斗篷下穿的什么吗?……那就放下兵器。”可脱了斗篷,还有衣服。“你们还有谁想看看,我这件衣服下面穿的是什么吗?……那就拿起你们的兵器,对准他!”可脱了衣服,衣服里面还有衣服里面还有衣服……观影至此,我也不禁出离愤怒了,这不是揾我老衬忽悠俺吗?这不明明是欺骗消费者吗?

  消费者不是不能欺骗,消费者本来就是用来欺骗的,但也不能以如此幼稚的方式欺骗啊。

  《欧格威谈广告》里提到1981年有个轰动法国的系列广告:第一幅海报,画面是一位穿比基尼的妙龄女郎,旁白说“在9月2日,我会脱掉上面的衣服”;到了第二幅海报,女郎果然脱去胸罩,露了两点,旁白又说“在9月4日,我会脱掉下面的衣服”……巴黎全城都在议论她会不会真的脱光,结果,在第三幅海报里,她真的脱光光了——只是,她转过了身去,大家看到的仅是全裸的背面。这其实也是忽悠,但忽悠得机智风趣,让人无话可说。这才是脱衣服的创意啊。脱衣服岂容易哉?

  偶尔在明珠台看到美国电视剧《赌城生死劫》的片断:男探员要查找一涉案男子的指纹,就对那个跟该男有染的美女说:“我要找他摸过的东西。”美女乃将紧身背心撩起,坦然露出双峰——跟莎朗·斯通在《本能》里不穿内裤一样,她也没有戴罩怀——并对男探员说:“他摸过这里……你要摸摸看吗?”这才叫构思呀!非经美国的脱衣舞文化长期浸淫,曷易至此境界?

  知难,行亦不易。这是胡适之批评孙中山学说的名言。

  战难,和亦不易。这是胡兰成分析抗日局势的名言。

  穿衣难,脱衣亦不易。当然,这是胡文辉的名言。

  ◎胡文辉,学者,现居广州。

  【未经许可,本版文字不得转载】

  图:

  插图: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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