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语电影秋日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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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快报记者 刘嫣 谢培

　　第46届威尼斯电影节在国人看来，几乎和威尼斯华语电影节没有什么区别，尽管还有史无前例的九部好莱坞影片，尽管还有更多的欧洲电影，但是一个华人评委会主席张艺谋，七部华语片《色，戒》、《太阳照常升起》（以下简称《太阳》）、《帮帮我，爱神》、《神探》、《无用》、《伞》、《天堂口》集体亮相威尼斯还是让国人感觉到欣喜鼓舞，李安说，今年是华语电影收获年。其中《色，戒》和《太阳》已经在威尼斯评委面前亮相，虽然好评之外还有质疑，但对于近些年已经在华语大片的口碑与票房之间严重失衡的中国观众而言，它们已经给了我们少有的希望。

　　9月14日，《太阳》。10月26日，《色，戒》。敬请期待。

　　“太阳”在威尼斯升起

　　当地时间早上8点半，《太阳》的首映在威尼斯举行，一来因为姜文在西方记者中的名气远不及好莱坞的李安，二来过于早起让疲惫的记者们吃不太消，首映的现场只坐满了一半，看片后的口碑也不像《色，戒》一样一边倒地认为“有突破”“很惊喜”，所有人对于《太阳》惊心动魄的颜色、慷慨激扬的音乐、犀利跳跃的节奏都是赞不绝口，但对于故事情节还是有所争议，有人说看不懂，有人说太简单，也有人看出点关系，想要从头再看一遍。

　　等到当地时间上午11点第二场《太阳》，影厅排起了等待入场的长龙，800影厅人满为患。

　　撕裂的故事

　　姜文说，要喝点酒再看《太阳》，最好半醉。

　　姜文又说，看完《太阳》，观众会有三种集中的意见，一是很想再看一遍，二是没看懂，三是很好懂。

　　姜文还说：作品一旦离开了创作者，与观赏者产生交流的时候，观赏者就是在暴露自己，他有什么，他就能看到什么。这三种意见很有意思，反映了观众不同的心境，都是正常的。

　　我们知道，《太阳》分为四段——疯、恋、枪、梦。仅仅从这四个章节的标题来看，我们已经感受到了来自姜文独特的一股“劲”，《太阳》用极具想象力、神秘、性感、浪漫的画面讲述了四个好似独立成篇的故事，其实，看到最后，你会发现，狡猾的姜文只不过用了一种不寻常的方法讲述了一段故事，却让你拥有了四种完全分裂的体验。这是一个残酷的故事，却用瑰丽的色彩、绚烂的想像和激动人心的音乐包裹起来，让你在观看的过程中需要不时地屏住呼吸，这不光是为了光影色相，而是为了故事本身。

　　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破碎点滴：房祖名与疯妈周韵之间的疯言疯语、黄秋生无辜被300人追打蒙受不白之冤、姜文变成孩子王在仿佛仙境般的高原深山放浪形骸、孔维和周韵两个不同身世的女人远赴大漠寻找各自的爱情、露天篝火中人们载歌载舞、姜文和孔维这对新人的婚礼、一条铺满鲜花的铁轨上诞生的男婴。

　　我们可以感受到这样的情节挑逗：影片开头，周韵性感的双脚占据了画面，在她的奔跑中，沿路的风景被纳进几乎贴地而行的镜头里；为帮黄秋生洗脱罪名，身穿白色护士装的陈冲撅着屁股，眼神里春意盎然；在那座周韵为小队长房祖名盖的白宫里，孔维躺倒下去，说“我老公说我的肚子像天鹅绒”；入夜，篝火烈酒，女人们唱着情歌，人群中，黄秋生正被姑娘们拥来推去，他有时会在淘气的女人屁股上面摸一把；一个被火点着的帐篷升上了天空，火光照亮了一辆火车，火车上，周韵把孩子生在开满野花的铁轨中间。

　　我们也可以看到更无穷无尽的故事：铁轨上生下的孩子就是一段新的轮回，这个诞生在冰冷铁轨和温暖鲜花中的婴儿也许就是游荡在山林间的少年房祖名、放浪形骸的姜文、甚至黄秋生——太阳照常升起，死亡诞生，这四个故事，就是其中的一趟轮回，再看上一遍，轮回就会更加的清晰。

　　正如台湾著名电影人焦雄屏所说：“这部电影有非常多解密的快感，几乎像《达芬奇密码》般繁复，一旦找到关键，就觉得此片非常清晰和令人震惊。”

　　残酷的美感

　　姜文对于《太阳》的色彩有着令人不解的执着，他说自己早就看到了电影，只不过是按照自己看到的色彩还原出来而已，在现场大银幕的包围下，“《太阳》如同发生在远古或未来，或者是另一个世界；在那里，香格里拉式的自然风光和超自然的梦幻仙境，交融呈现；浪漫的男女主角们漂亮得既天然又超脱；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人物命运的揭示，在最美丽世界和最美丽的人们的外表下面，电影跨越海角天涯，辗转于新疆的戈壁和云南高原，甚至撕碎时间，编织了一个悬疑和真相不断递进交替的命运史诗。”

　　对于骨子里残酷的故事，姜文用了或称诡异或称瑰丽的色彩进行调和，有很多地方是温暖的，有很多地方是雄壮的，有很多地方是挑逗的，但都是在稀释和调节这个表现撕裂但其实完整的故事，大家说：“画面没得说，非常好，让人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中。”而姜文说：“就像我看到一个美女，也不会吝啬得不肯让她穿美丽的衣服。”这个美女就是故事，美丽的衣服，就是看是温暖其实残酷的美感。

　　激扬的音乐

　　姜文要求房祖名演得比自己的偶像好一点，他做到了。姜文同样要求久石让的音乐做的比莫扎特的好一点，到底如何评价还不得而知，但是久石让创作的电影配乐给了《太阳》更多的汹涌澎湃，《太阳》的原声音乐拥有多个乐章，有雄性激扬、壮丽开阔的主乐章，有浪漫阴柔、凄美诡异的副乐章。姜文说，音乐才是拍摄《太阳》的原因：“20年前，我还在大学读书，班上很多新疆同学，那时天气太热，没有空调，大家晚上没法睡觉，就在操场上唱歌、跳舞。他们唱的一首新疆的民歌留在了我的脑子里，一直没消失，这个曲子总能让我想起一部电影，但我总也找不到它。前年，我看叶弥的小说《天鹅绒》的时候，忽然觉得这个电影出现了，四个故事一下子在我的脑海里。”

　　“色”得超乎想象，“戒”得面目全非

　　无数人打过主意的《色，戒》，这一次终于被李安推上了大银幕。在威尼斯电影节的首映式上，看过片的国内媒体几乎是一迭连声地叫好，但国外的不少媒体却放出“沉闷”的评语来。不过对于没看过原著也不了解那个年代的外国人来说，有此评价也是可以理解的。不管怎么样，当颇有闷骚气质并曾经成功演绎过《推手》、《喜宴》和《饮食男女》的李安，这一次以异常大胆的形式和心态，动了这个很多人都不敢动的《色，戒》，并发出豪言：“我觉得自己在现在这个位置，终于有能力和资源去做一些我当年不敢做的事情。”

　　情色镜头让国人惊叹

　　首映之后，国内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都是说《色，戒》“色得超乎想象”。张爱玲原作中的内心戏，被李安化成四幕激情戏，第一场有皮带捆绑的暴力，后三场梁朝伟和汤唯都是赤裸相见，令一众习惯了内地电影审查标准的记者们目瞪口呆。但是，大胆的情色戏并没有令人反感的地方，大家反而是交口称赞这些情色镜头对于剧情的推动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女主角汤唯的裸露也不带有任何肮脏俗气的成分。“李安的演绎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张爱玲如若地下有知，想必也会非常开心。”一位在威尼斯看过《色，戒》的记者在自己的Blog里如此写道。

　　此外，王佳芝、易先生和飘零乱世的男男女女们逐一亮相，热血青年谋刺大汉奸的主题在交叠的爱欲、彷徨、仇恨与杀戮中盛大上演，伴以哀怨低沉、千回百转的肃穆挽歌，也令电影从张爱玲小说中隐晦充满暗示的文字中充满惊喜地跳脱出来。

　　内地的电影人表示，《断背山》上映的时候，同样有观众认为该片冗长，因为该片有很多内心戏，一般人不静下心来，是很难走进角色的。而《色，戒》则更是一部需要细细品味的电影，他认为李安将张爱玲原著文字中对于性爱的简单描写加大了比重也描绘得更加形象，正是电影获得“比小说更好看更丰富”评价的原因。

　　国外媒体理解有障碍

　　与国内媒体评价相反的是，《色，戒》中李安惯用的细节铺排法，却还是让不少国外的媒体感觉沉闷。对于国外的影评人来说，突破尺度的情色镜头并不是什么亮点，用这种方式来交代两人感情的递进，并没有增加人物的深度。而对于不了解中国那一年代人的情感，也没有接触过张爱玲小说的外国记者来说，影片王佳芝执行暗杀任务的动机十分令人费解，影片在这方面也没有交代。

　　而在场景和道具的布置方面，李安之前曾经向媒体透露过要还原那个时代的场景是自己遇到的最大困难。“中国人不太保留东西的，我想找一个当年那种办公桌就找不到。而且，要在现在的女孩子中找到一个和小说里描写得一样的根本不可能，真是人事全非。”因此李安只能采取典型的好莱坞式处理方法，重建了一些巨大的搭建完美的场景，包括在上海车墩影视城里那条华丽的南京路。可是这些场景看起来未免太干净、太过粉饰了，不能代表它们所代表的那个世界。就像某位外国影评家写的那样：“摄影掩饰了电影试图表现的贫困与战争的恐怖境况，即便是服装上的补丁都被设计得好像是装饰品。”而美国的杂志则形容：“影片中大量精心设计的场景缺乏吸引力，虽然看起来漂亮，但故事性却很差。”

　　与张爱玲相悖的人性观

　　最后，在描绘女性心理的问题上，李安的风格彻底与张爱玲相悖。李安曾经说过，张爱玲是一个缺少爱的人，因此她的小说里充满了对爱情的残酷，《色，戒》尤其如此，将她自己与胡兰成的爱情影射在里面。而李安认为自己并不能认同张爱玲的观点，他希望电影拍出来是能解释为什么她得不到爱。所以我们能见到小说里结尾极其干脆利落，男人一脱险马上一个电话打去，把那一带都封锁起来，一网打尽，不到晚上十点钟统统枪毙了。回想起那个女人的时候，也只是“是他生平第一个红粉知己”，一边还自我得意着：“想不到中年以后还有这番遇合。”而在电影《色，戒》里面，男人用颤抖的手签署了杀死情人的文件后，还坐在情人生前的床上，眼睛里面泛泪。李安把张爱玲的恨完全圆了过来，加进了自己对于男人的赞美和幻想。“可张爱玲是个真女人，她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她对男性没有幻想，只是知道。所以我更喜欢用30年只写了28页的小说《色，戒》，那是欲说还休的辛辣。”有国内资深影评人说。

　　李安如是说

　　我的《色，戒》不像张爱玲

　　在首映礼上，李安表示，张爱玲这部小说的结尾用了藏锋笔法，如果用电影来表达，就必须跳出原著隐喻手法构成的“陷阱”。但电影是实人实景拍出来的，所以必须要“动点手脚”。为此除了他习惯的编剧之外，他还找了美国人来给他的剧本增添新元素。

　　改编张爱玲的小说、面对她以华丽著称的文字，就任何人来说，都会承受很大压力。李安知道他需要面对的是自己，而不是张爱玲。最初包括李安自己都是把张爱玲当神话一样崇拜，但是突破这个阶段之后，看到实景、实物、真人，李安知道他的《色，戒》已经不像张爱玲了。“希望拍她的小说是我的起点，而不是我的终点。”

　　李安曾经说过自己的《色，戒》将是很特殊的一部影片，如果用所谓的文艺片、商业片来衡量它的风格，无疑是把作品看浅了。“这是一部很难定义的电影，这正是它有趣的地方。它可以像是一部爱情片、文学片，也像是侦探片。它是对人性、对爱情、对性、对色相、对人这个大我的制约、还有小我心情的一种抗衡等等。它是很多的表达、很多东西的混合体，真的很难定义。”

　　这部电影能够带领观众走到一个他自己不晓得的领域，好像是他看电影从来没有的经历，或者人生从来没有的经历。而这，从来都是我们对一部好电影的最大期待。

　　《色，戒》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

　　那么多位大导演不敢动《色，戒》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部张爱玲花了30年时间来写的小短篇，所有的故事其实只发生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更多的细节和背景都是通过女主角王佳芝旁白式的回忆所带出来的。整个故事到处都涌动着暗潮，心理活动的描写也非常多，这些都是不利于银幕表现的地方。

　　但是李安认为，张爱玲写《色，戒》，本来就是用电影的手法写的。“她本身是一个电影迷，这一篇我觉得特别像电影。我觉得对我来讲，故事里好像埋有一片阴影，而真实就藏在这片阴影黑暗中，有一种震慑性，我一直逃不出这个故事。我当初就觉得不太敢拍它，可是，总觉得逃不出去、被它困惑，我就很想用拍电影的方式，去找出这个答案。”

　　和其他一些把张爱玲当神话来崇拜的人一样，李安在面对高难度改编的时候，也一度产生过要放弃的念头。拍摄过程中，尤其是拍情欲戏部分的时候，他只能开工半天，因为实在是筋疲力尽。直到最后《色，戒》的成品出来，李安还是不止一次用底气不足的语气对媒体说：“《色，戒》可能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的那种电影，那就不喜欢的看热闹，喜欢的捧个场。”“《色，戒》基本是尊重原著的。只是改编成电影，没有办法做到张爱玲的那种风轻云淡。”或者，我们也可以把这看作是李安大导演的另外一种的谦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