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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坏脾气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18日10:00  解放日报

  

历史的坏脾气

  买个总统当当

  曹锟是北洋军阀将领中的憨包,投军前在保定府当闲人,人称曹三傻子,发迹之后,没人当面叫他傻子了,但背后还是当他是傻子。不过,傻人从来有傻福,此公不仅在袁世凯麾下的时候一路官运亨通,升到师长之后,虽然自己百无一能,手下偏有一个能征善战的吴佩孚;两次军阀大战,居然连胜皖系的段祺瑞和奉系的张作霖,独自控制了北京政府。势大权大之后,人难免有非分之想,要当总统。按说曹三傻子闲人出身,偶尔出门贩点布,基本上是胸无点墨;投军后虽然被袁主公送到军校镀过几天金,但提起读书写字依旧头痛,据说平时动笔的话,只有一笔“虎”字写得还说得过去。以如此文化状况做总统,在他之前,中国还没有先例,漫说别人看了不像,就是他自己的部下,也大有不以为然的。

  不过,傻人多有股痴劲,一旦迷上了什么,不弄到手就很难歇下。据说当年曹锟之所以投军,就是因为跟着花轿,盯着人家

新娘子傻痴痴地看,惹恼了有势力的新郎家要办他,才一溜烟跑的。而眼下的曹大帅,迷总统比当年迷新娘子还甚,所以,这事还非办不可。可是,总统是要选的,袁世凯有本事派军警组织“公民团”包围国会,不把自己选出来就不让议员吃饭。段祺瑞可以包办一次国会选举,再由自己人组成的国会选出符合自己心意的总统。现在轮到曹锟,他既没有袁世凯硬干的魄力,也没有段祺瑞操纵选举的能力,于是只剩下一条路:买。

  是啊,可以买东西、买人、买官,为什么就不可以买总统?手下闻风而动,分设几个联络处,明码标价收买选票,凡是前来开会的每人500大洋,开会并同意投曹锟票的每人5000大洋(个别重要人物价要高些),所付支票,上面加盖经办人的名章,银行见章付款。幸好此时的国会议员,都是民国元年选出的,中间几经周折,不仅任期早过,而且意志已衰,大多见钱眼开。所以,重赏之下,大多欣然前来投票,曹家付出了500多张支票,届时得了480票,超过总票数的3/4,得以当选(有几十人拿了钱溜了,有一个人还将支票拍照登报,硬是要出曹锟的丑),总统买到了。

  民国以前,中国人本不懂什么叫选举,有本事问津最高统治者的人,也都是马上得天下。可是如今制度上共和了,皇帝没有了,大家不好意思让手下的武夫们将自家抬上宝座去,不得不指望国会来选。选可是选,但没有人能真正对选举放得下心,私下操纵是免不了的,操纵之外甚至还不放心,于是为求双保险用邪招。相比之下,曹锟的贿选,比起袁世凯派军警将议员包围在国会不管饭还是要好一点。有人拿了钱不投票,曹大总统也没有把他们怎么样。当时曹锟的亲信王坦就说,花钱买总统当,比要钱得个贪污的名声臭一生强得多,也比那个拿着枪把子命令选举的人强得多。

  其实,曹锟贿选,在当时是公开进行的,跟买珠宝首饰和萝卜白菜没有什么分别,也并没有在中国引起什么大的波动,只有上海这种风气较开的地方,才会有一些学生和知识分子有点激动。真正感到不满的是西方的媒体,正是他们的鼓噪,才使得中国的国会变成了“猪仔国会”,议员成了“猪仔议员”(“猪仔”一词,本无此特殊含义)。

  军汉“韩青天”

  古代,地方上没有专门司法官,地方长官的主要政务之一就是审案子。因此,传统戏剧演清官,少不了开堂审案:大堂之上,手持杀威棒的衙役站立两旁,一脸铁青,杀气腾腾;青天大老爷案头高坐,蟒袍玉带,威严赫赫;原告被告则跪在下面,委委琐琐,哆哆嗦嗦。清官如果出行,也是八抬大轿,王朝、马汉、张龙、赵虎之流前呼后拥,威风八面,而且免不了有人拦驾告状,青天大老爷走一路断(案)一路。

  进入民国之后,中国的政治舞台上,大小角色,军汉居多。这些军汉们,多是不通文墨的粗人,占了某个地方,除了时不时地火并开战,平日政务最喜欢做的事情,居然是坐堂审案。有的人甚至抢来戏班里的戏装,把自己扮成清官的模样,蟒袍而皂靴地前去断案。

  韩复榘的名声不好,因为抗战时不战而弃山东,而且还被艺人们编了段子说他不学无术,关公战秦琼。可是当年韩做山东王的时候,却有“韩青天”的名头。是真青天还是假青天不说,此公喜欢升堂断案可是不假。韩复榘主政山东前后将近七年,别的事情都可以不做,但只要他有工夫,山东的狱案他必定要亲自审理的,有时候还要巡行地方,一个县一个县地一路审过去。

  韩复榘审案跟戏里的包公、狄公之类的人物差不多,只是王朝、马汉换了卫兵马弁,衙役改了手持大刀的执法队。被审的嫌疑人,一个一个地过堂,审问,上刑,打板子或者军棍。韩复榘审案,法律是根本沾不上的,全凭他自己的判断。虽说比《水浒》上李逵断案好一点,但基本上也属于任性胡来。明白的时候,还有点常识;糊涂的时候,常识都没有了。如果赶上心情不好,就该着下面跪着的人晦气,无论情由,不死也是重刑。有一阵儿,韩复榘特别相信自己的相术,审讯“人犯”的时候,一句话不说,只盯着人看,看着看着,右手一挥,执法队就把这人拉出去枪毙;左手一挥,这人就无罪释放。当然,这种审案方式有时也会弄出一些戏剧性的效果来。比如,有次把前来送公文的人也当成“人犯”,一挥手给毙掉了,这是悲剧。有的时候抓来共产党人,如果审讯过程中,这人骨头特硬,坚贞不屈,任你怎么大刑伺候,死活就是不招,韩复榘钦佩这人骨头硬,是条汉子,结果很可能是无罪释放;相反,如果一上刑就熬不住招了,韩会特别鄙夷,往往将之拉出去毙了。这种情况,是喜剧。凡出现这种情况,都是国民党的特务机关最头痛的时候。

  明白的人都说,古代所谓的清官,其实都是酷吏,所以司马迁在《史记》里,只列“酷吏传”,不设“清官”一项。不过,对于老百姓来说,由于酷吏杀的大多为官人,不管是否滥杀,大家还是喜欢,而且在不断的喜欢中,炮制出更加合乎自己需要的清官形象来,借这种虚幻的形象,一舒小民压抑的心境。做了军阀、统治一方的军汉们,其实个个都是戏里清官的“追星族”,不管他们实际的统治如何乱七八糟、横暴专制,但有意无意都喜欢模仿清官,既模仿清官断案时的威风,也效法清官断案时的专断。也许,在他们心目中,他们这样做,就是在为民做主,主持公道,也没准潜意识里就是想做个清官,但是这种司法过程(如果还算是司法的话)的实际运作给社会带来的,往往是真正的灾难。

  (二)

  晚近中国的另类观察

  ■张鸣 著

  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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