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静观企鹅舞

　　澳洲的初冬，全是一派春天的景致。天空依然是无边无际的湛蓝，蓝得让人心醉，与草原和大海融为一色，浑然一体，真乃天地之作。那些飘舞的云彩，千姿百态，圣洁透亮，有的如长者，有的如智者，有的如仙者，自由自在。从墨尔本去菲利浦岛看企鹅的路上，满眼都是和谐与宁静。两旁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草依然那样青葱，顽强地生长在那片土地上，一群群绵羊在悠闲地吃着青草，一排排奶牛远远地连成一线。

　　太阳深情地依恋着草原，总是将落不落的样子。大约两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被称为企鹅岛的菲利浦岛。这时，夜色已降下来了。走进小岛，我很快就沉醉在一种清雅的幽香之中，这香味像是出于大地，源自大海，又像是从天而降，满溢着神奇的芬芳。

　　来自世界各地的游人，匆匆行走在木栈桥上，都怀着同样急切的心情：去看世界上最小的企鹅。一路上，不时听到企鹅从草丛里发出的零星叫声，那叫声里带着一种期盼，却平添了几多孤独。据说，企鹅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家里有明确的分工，一家老小下海捕食之前，都会留下一只看守家，照顾小企鹅。她们的家是不容进犯的。

　　到了神仙桥海湾，我们已是晚来的客人。在观看企鹅的台子上，早已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游人。要找一个空位坐下，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当地时间六点，夜色就很沉了。大海的涛声，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沙滩，猛烈地撞击着海岸边的礁石。这些身高不过三十厘米的小企鹅，仿佛就是人类的孩子。她们总是那样勇敢，为了自己的家，为了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们每天都冲向深不可测、危机四伏的海洋，在惊涛骇浪中寻找点滴食物，带回家来。她们总是那样真诚，一心深爱着自己的家，海洋再博大，天地再宽广，冒险再刺激，食物再丰富，也留不住她们的心。她们每天回家成为一条铁定的法则。

　　人们的目光都注视着前方，静心等待，充满期盼，还有一种隐隐的激动。在纷纷扬扬的小雨中，只等得时间都快要凝固了，还是不见企鹅上岸。就这样空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一个人肯轻易放弃。

　　有期待的日子是最美的。有期待，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燃烧，总是温暖的；有期待，就有一根红线牵着不落的希望，让梦永不停息；有期待，就会有无穷无尽的力量，让你坚强地走向明天。即使所有的期待最终都没有开花结果，你也不会失望。因为，有希望的日子，比那些没有希望的日子，总是要充实得多。

　　天上只有一小弯月亮，发出灰暗微弱的光，那几颗稀疏的星星，看上去冷冷清清，孤孤单单，像瞌睡人的眼睛。在燃烧的期盼中，人们全神贯注地盯着海滩，再狂躁的人也变得平静多了。这一刻，不管能否看到企鹅，早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关键是圆了自己心中的一个梦。

　　企鹅没有让真情期待的人们失望。从海洋深处奔腾而来的波浪，唱着欢快的歌，手挽着手，连成一条白色的浪花带，由远而近，终于把几只企鹅送到了岸边。有人差点忍不住欢叫起来，却又不敢惊吓了她们。我清楚地看到，在观看台的左边，走上来了六只企鹅，很快，右边也上来四只企鹅。她们是首批被派上来的侦察兵，承担着踏勘回家路线、查看意外危险的任务。她们十分谨慎，总是四处张望，一副极其认真负责的样子。只有接到这些侦察兵传回的安全信息，企鹅的大部队才会从大海里出发。侦察兵深入到沙滩中间，环视四周，看到围观的人群没有伤害她们的意思，才转身回去报信。或许，她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让人们观看，已经成为她们每一天的职责。

　　紧接着，一切又恢复平静，又是停滞的等待。十多分钟后，企鹅回家的大部队终于上岸了。

　　这是一场精彩的演出，银色的沙滩是天下最大的舞台，深邃的海洋是悠远无边的背景，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是最忠实的观众，一弯细月和几颗星星是舞台灯光，企鹅就是人们想一睹真容的天才表演艺术家。

　　在微弱的星月光下，只见数十只企鹅训练有素地排成整齐的队伍，一只紧跟着一只，昂首挺胸，大度从容，像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将军。她们自豪地左摇右晃着，步伐匆匆，却又十分稳健，踏上了回家的路。

　　表演是精彩的，让观众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声大气；表演是震撼的，让观众经历了一次特殊的洗礼，心灵得到了净化；表演是短暂的，演员出来不到十分钟，演出就闭幕了，观众开始散场。

　　在我们返回的小路两旁，企鹅们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排队回家。伸手就可以捕捉到她们，却没有一个人动手。人们忙着向她们招手，她们也不回避，十分从容，完全就是一些老练的演员。

　　这时，我看到一只企鹅正在翘首期盼。她的身后就是家。她总是朝不远处张望，脖子不时伸得长长的，眼里流露出真情的焦急，她像一位守护神，那样真真切切地守望着自己的家。

　　说是家，那只是一个杂草丛，草早已枯黄凌乱。其实，好家不在于要有多富丽堂皇，而是要有一种在任何地方都难以找到的温暖。没有温情的家，即使是深宫大院，四处开满鲜花，又有谁愿意回去？永远都只会是空荡荡的。

　　家的感觉是永远走不出的。家能给人安全感，给人无限的留恋，给人永久的归宿感。无论你走多远，家都是你永远的终点；无论你飞多高，家都是你恒定的落脚点；无论你在外面受到多大的伤害，家里都为你备好了一副良药，医治你创伤的心灵。在家里，你可以放声大哭，释放自己在外面受到的委屈。

　　我不觉融入了她的期盼中。这只小精灵像是看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朝前迈了几步，十分欣喜的样子。原来，在她的正前方，四只企鹅正朝着她走来，那就是她的一家子。领头的那只企鹅，也忍不住加快了脚步，身子摇摆得更急了。很快，他们一家子拢到了一起，欣喜地相互叫唤着，井然有序地进了家。

　　当我正沉醉在这种温馨和谐时，又一幕精彩的瞬间呈现在我的面前。

　　一只刚从海洋里归来的企鹅，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路独行，不慌不忙地走进了一条岔路，让人不免生出些许担忧和同情，难道她没有家？不料，在她前面竟然有一只非常漂亮的企鹅在等着她，他们都带着同样的激动扑向对方。在微弱的月光下，两只企鹅竟旁若无人地拥抱起来，只见他们把小翅膀相互伸过去，围抱在一起，头和脖子相互依偎着，靠在肩膀上，左右各亲了一下，最后，他们紧紧地吻在一起，好久不愿放开。从海洋里来的那只企鹅，把千辛万苦捕来的食物喂进了守家的那只企鹅的嘴里。在场的人都之震惊，都屏住呼吸，怕惊扰了他们的爱。

　　澳洲企鹅，多么可人的小神仙，充满了灵性，又那样富有人性。我相信，不管走过多少年，在我的心里，还会藏着一个梦，到澳洲去看企鹅。

　　●李维（云南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