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明星边上“旁观”

　　■小逄观星·周三有约

　　可能是因我个子矮小之故，好多人喊已届中年的我为“小逄”。4年前这个时节，我在北京出差，正为新增设娱乐版而忙活的该版编辑给我电话，新版要开个“观星”专栏，问我能不能写？我当时觉得也没什么，就答应了。编辑快言快语：“栏目叫什么名？小逄你赶紧想呀，别耽误我组版，叫‘小逄观星’怎么样？”我说行啊。一汇报，主任、分管总编都说行，就这样定了。栏目就稀里糊涂开起来，没想到一开4年。除我出长差外，每周一篇，从未间断，已积稿200余篇，看着厚厚的一摞剪报，我心怀感激，因为这里面，不少人为之付出大量心血。

　　这些稿子绝大多数是逼出来的，有些甚至像挤牙膏一样挤出来的。我现在最怕星期二这个交稿的日子，常常是坐立不安，辗转反侧，喜欢喝点酒，这天我也不敢碰杯。总想写得好一点，初稿出来，改来改去，推倒重来是常有的事。读者越鼓励，我越害怕。明星有事的时候还好说，有时写顺手了兴许还写出点儿火花；明星没有事，那就惨了，但我也得写，那叫硬写，硬着头皮写，挖空心思地写，咬牙切齿地写。写不出来，也偷着没好气地埋怨过总编，党报弄什么“娱乐”版，弄什么“观星”，我这样的正人君子怎么能干这样的活！埋怨完了，还得写呀，没人替你。说出来读者可能不信，许多很轻松很好玩的话，都是我皱着眉头写出来的。这几年，写观星，我变坏了。老盼着明星出事，有明星去世了，尽管有惋惜，但我隐隐有些兴奋，我终于有话题了。我变了，变得像猎犬一样，对着明星嗅来嗅去。有个热心读者对我说：“小逄你学坏了，坏得有点儿可爱了。”哈哈。

　　面对同一个明星，面对同一个事件，大家都在观察，你怎么观察？你有什么新观点？对自己的观点如何找到独特表述？这是最头痛的。有许多我要说的话，前人都说了，我再说就是废话。我常常感到绝望。时时感到自己知识不够用，精力不够用，勇气不够用，激情不够用，才气更不够用，真有点“本领恐慌”。有些现象，明明脑子里有感觉，就是表达不出来，抓耳挠腮，猴急猴急的。第一年写的时候，还好点儿，等到第二年，就觉得脑子写空了，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白痴一个。没法子，就急用现学。该学的东西太多了，几乎被未知的东西淹没。总编忙里偷闲，偶尔瞥一眼我的“观星”，开口是：写得不辣，缺乏战斗性，要当丑陋现象的铁扫帚。这是给我壮胆呀，可惜，我辜负了期望，成了拉磨的驴子，在那里不停地画了一圈又一圈。

　　专栏是个折磨人的东西，像狗皮膏药，只要粘上，揭都揭不下来。在飞机上，在火车上，在汽车上、在轮船上，甚至在睡梦中，它都跟着我，让我把思想凝聚成个东西。揭不下来怎么办？就叫它长在身上，成为标志吧。4年前，我非常讨厌明星，对明星的生活起居，台前幕后，都不屑于关注，我当时觉得这都太俗，太轻浮，太费时，太没文化，太没素质。可是，当我从一开始捂着鼻子接近明星（受不了的主要是肉麻和脂粉气），到现在快快乐乐地解读明星，我真的是思想解放了。解放思想真不容易，伴随着痛苦的反思和选择。有人说我是堕落了，我想在“堕落”的同时，我可能也进步了，心态年轻了，遇人遇事宽容了。原来我总是拿人文精神来挡驾流俗，现在我明白了，“人文精神不是排斥、取消和否定世俗生活的，而是从世俗生活中提升出来的。不是抹杀个人兴趣和爱好的（不管这种兴趣和爱好多么低俗），而是保护、发展和提高个人素质的。”（邓晓芒语）一提人文精神，就向娱乐圈开刀这是不对的。

　　现在我打心眼里爱上明星了。这个群体，智商、情商绝对地高，敢做敢为，敢说敢干。有时想想，明星的言行确实是整个社会走向文明和开放的风向标。明星是个标本，好的，坏的，不好不坏的，都有。尽管我也批评娱乐圈肮脏龌龊，但细想想，明星们活得还是比一般人更真实一些，因为更真实，更赤裸，所以更容易引起关注。因为他们是稍微有点儿特别的树，特别的树就特别容易招风。我们吐口痰，可能没有事，但明星吐痰，逮住那就了不得。他们是透明的，他们的生活状态，真的不如我们自由。他们是“奉献”的群体，他们成了大众快乐的靶子，大众随时可以瞄准，扣动腹诽他们的扳机。

　　爱之深，责之切。我的栏目就是给明星挑毛病，揭疮疤。其实，我把明星的毛病展露出来，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提醒。提醒明星，也提醒自己：我们都不是完人，一个人有点可爱的小毛病，反而更有趣味，我不喜欢那些太过完美的人。我知道，我的“观星”，谈不上一针见血，成不了一家之言，做不到一言九鼎，充其量是展一己之私，露一己之见，说一面之辞。回头看是一片茫然，一脸无奈，一塌糊涂。目的无他，以口舌开心，以借明星自嘲为乐耳。

　　值得庆幸的是，我所说的，是我想说的话，是我想说而且已经说出来了的话。这些文字留下了我活着的印记，留下了我灵魂的蛛丝马迹。有读者问：总编没枪毙你的稿子吗？我说，一篇也没有。总编宽容是一方面，得意的是我比较狡猾，我知道总编枪毙什么样的稿子。有读者问：明星有没有找你的麻烦？我说有，很少。我想主要是他们太忙，没空关心我这无名之辈，还有就是我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没有谩骂，不搞人身攻击。我是从保护角度对他们的一种尊重，也是一种炒作。明星中的智者，还成了我的朋友，比如韩石山。

　　大众日报离休的老报人劳璧先生曾经给我打电话，他说：“小逄啊！《大众日报》什么时候给毛头小子开过专栏，当年编辑都不署名字，记者发个豆腐块就高兴得睡不着觉。都说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没有天，到哪里飞啊，没有海到哪里跃啊！所以说，你一定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劳璧先生的话，我一直记得。

　　我常常反思，如果我不在《大众日报》，而是以通讯员的身份写稿子，有的稿子能不能发表都是问题。这样一想，我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