讫今为止,我认为“中国摇滚头号浪人”这句来自香港的对王磊的评介是最到位的,但摇滚这两个字有时候用在王磊身上似乎有些尴尬,在今日中国摇滚有着太多的献媚之声,而王磊前面的五张专辑则映证了王磊游离于摇滚之外的状态,那时候的他干什么都一身的劲,除了摇滚他还想另外做点什么,那时候应该是1996年之前。
1998年前王磊有个乐队叫“聋民乐队”,顾名思义,我想王磊现在对“聋民”感受
应该是更强烈了,感觉他一直有深深的绝望和厌倦, 现在他们叫“泵乐队”这也是这张专辑的名字——无疑这是他最“摇滚”的一张专辑,仍然是王磊式的声音,有一些不顾一切的冲动,有一些想要抓住心根的热忱,撞击着想要冲出去的野性,这是王磊十年音乐历程最为开放状态的一张,先前的内敛和不顾一切的打闹之声矛盾的混凝。而这个“泵”,抽动的是Chemical Brothers、Moby般的热情、律动,Nine Inch Nails式的暴风骤雨,这是我们曾经遇到的另一个王磊,一个好动嗜斗好勇的王磊。
早年自言为“出门人”的王磊耐得住孤独,他喜欢生活在三教九流却摇滚稀薄的广州,他说“这是中国最有自由最有希望的城市”,他有些不喜欢京城摇滚的那种热闹,就像2000年王磊在北京做专场时突然说道:“一个感情丰富点的人,站在北京冬天满地落叶的街上都会哭的……”
虽然现在龙民音乐处于一种闲散状态,而他的活动多了,时不时去北京做些或大或小的演出,这跟崔健有一定的关系,崔健对王磊音乐的态度我想不能用赏识和肯定这几个词,因为,至少在音乐上他们是平等的,而单从音乐来讲,论及创造力和颠覆性已是崔健所不及,最起码王是乐于干些颠覆的事,他颠覆的不仅仅是他自已,而崔健在竭力的捍卫,他只是在捍卫他那些快要过去的音乐荣誉。
98年后王磊的作品大都是些饶口令式的东西——“一提起钱,就要翻脸,一提起爱,就要变态”、“又象是暴力,暴力它美丽”,“你是我的,我是你的,你是我们大家的”,这类排比句正是他所擅长配曲的。王磊对节奏的搅拌,对旋律的提升力自成一派,再加入扑朔迷离的电音效果后,原来的旧作换了高科技的新血,强烈的声效是更令人血脉贲张,泵的命名也跟这不无关系。
“这只是个游戏,千万别当真”,说这话的人是有自信的。
这张专辑的主打歌叫“十个兄弟抓住一个家伙”,一首借自慰来反衬自由的好歌,这是一首1999年就经常能听到他现场演绎的“旧作”,那时候它很暴烈,纯摇滚乐队的,当时还没有加入电子,后来2000年12月在沈阳,“十个兄弟抓住一个家伙”大概已经成型了,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可能还更好听一些,有些破碎的旋律很迷人,容易让人想起王磊的《夜》的回味无穷,那张中国摇滚或者说另类音乐少有的大气之作,不仅直指人心,而其间更鲜活的人性和丰富多变的创造力也暗喻个人音乐时代的开端,而那时候这夜才刚刚开始。
一开始看到这张专辑也不明白王磊怎么会放了三个版本的在“十个兄弟抓住一个家伙”里面?但听完后就明白了,这是一张概念性很强的专辑,它的娱乐性和可听性是几乎没有的,这里面仍然有着王磊式的对社会万态的批判,“好吃懒做,家的习惯;崇洋媚外,家的靠山;奴才的个性,家的遗传”,对犬儒主义的痛诉入木三分,“外面的压力,发泄在家里;家里的压力,发泄在床上”,这正是可怜都市人的写照,“你为我活着,我为你而活,一起喘气,一起唱歌,又像是暴力,暴力它美丽,约束马上,变成自由,痛苦马上,变成快乐”一言难尽的直白令人动容,那些穿插其中的旋律听起来有些是颓丧的,所以我想颓丧有时候其实也是一种力量,它何尝又不会是积极的前奏呢?
遗憾的是我们听不到王磊往日那激情澎湃的民谣,而最后一个版本的“十个兄弟抓住一个家伙”则让我们依稀听到“一切从爱情开始”,但它太快,一瞬即过,它的结实有力,在其间涌作翻滚,预罢又起。
不知道关于不插电和民谣,王磊是否还有兴趣去做?我喜欢听他做民谣,1999年夏天曾听他一个人在Unplugged酒吧排练,每一首歌都很美很动听,有一种叫血的东西在音乐里流动,那时候的王磊有太多的激情,他弹琴的手青筋凹凸,扫落琴弦的划出感人肺腑的旋律,这是中国摇滚后期很少有的,也是王磊先前被传颂的特色之由,在一个没有多少爱的时代浪子真情总是先行的,为何?那首压在箱底没人知的“你永远都不懂”则是一首让有人撕心裂肺之痛的感性之作,它是一首深度与流行度皆佳的好歌,它简单却流畅,淌着这个冷漠时代少有的热忱,呼喊出一个血肉男人的爱和生命……
98年问世《春天来了》其实也很耐听,今日来听,仍是没有过时的,它的丰富多彩每每听来都是那么的鲜活。我也很怀念那张后摇滚的《来回》,它逐级被人遗忘了,而在这一段我又翻出来听了几次后,听说王磊已经在四川老家做他一直想做的川剧音乐的唱片,此前他曾跟台湾导演蔡明亮的舞台剧《四川好女人》做过的配乐(收录在《来回》里),就已彰显出后摇滚的诱人轮廓,那时无声胜有声,音乐已说明了一切……
在北京摇滚界近年来有一个关于录音的怪圈,就某一张专辑而言,大家关心的总是问“录得好不好?”,而不是更好的去关心音乐后面的感情怎样,很多的乐手更是把希望寄托在录音棚有高超甚至无所不能的设备上,希望有怎样怎样多的录音时间和后期制作,而这些条件在中国却是极不现实的。新晋唱片公司普涞这次号称耗资多少多少的这三张专辑仍身染了中式摇滚的老毛病,后期制作由于没有创作者的参与,混音上不是太好,人声大而不当,设计粗糙不得要领,带着匆匆而就的草率,唉……
现在仍然是泥沙俱下的音乐鼓噪期,太多的功利心让音乐蒙着过多的阴影和灰尘,太多的商业利刃割开了音乐人那颗裸露的心,面对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浮夸的声音,音乐还能怎么样呢?“让我们一起独立吧”,几年前王磊挚意发出的忘我声音仍然犹在耳边,面对着太多浮噪的声音,我只能仍然期待着他那面对自已之后的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