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亮:陈小霞 躲在音乐背后的人
宣传是巧合,犹如18岁
尹亮:您一直以来都以低调著称,疏于在公众场合露面,怎么想到来内地做这次宣传?
陈小霞:这是一个巧合,本来我打算9月初来内地玩的,顺便认识一些音乐人,但刚好内地7月份发了我的这张专辑,那我就告诉滚石说我9月份会过来,他们问我要不要做一点宣传。这就跟做陈奕迅的专辑是一样的,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这是我的最后一张专辑,如果不借这个机会跟大家认识一下,可能这辈子就没有机会做这个事情了。
不过,我也更希望听到内地现在的音乐,比如很想知道窦唯现在做的音乐是什么样子,很想听听现在的崔健还不是崔健……
尹亮:您能适应站在台前的感觉?
陈小霞:还好,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恐怖,这是很重要的经验,因为我将来我还是要跟很多歌手合作,我必须对他们有更多的了解,目前来说我还是享受这个过程的。
尹亮:您以前的专辑没怎么做宣传,那时候是怎么考虑的?
陈小霞:记得1991年发第一张专辑的时候,就是走一些校园,少数的电台,偶尔会有一些平面的聊天,很轻松的,不像现在这样排得满满的。第二张是1993年,基本就没做宣传,因为做宣传也不完全是我个人决定的事情,可能公司觉得做不做宣传也就是卖这几张,我个人觉得这个事情如果公司需要我会尽量配合。
尹亮:一般人都希望自己的音乐能通过更好的渠道让更多人听到,您是怎么想的?
陈小霞:我倒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我知道这些歌肯定不会让每个人都喜欢,我自己有先见之明,所以无论它卖多少张我都接受,我在意的是买回去听的人的感受是什么。
尹亮:那您对自己的专辑有什么期望?
陈小霞:抽象的期望是,希望我的音乐在买到我专辑的人的生活里或者观念上会起到一点作用,具象的期望是几年后如果你们家大扫除的时候,不要把我的专辑给仍了。
尹亮:自己的三张专辑对您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陈小霞:就是三个时期的我,都是真的我。第一张比较刻画我的角色,听过会清楚地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第二张就是我的观念了,比较内在;到这张就是我的生活状态了。一样的是,三张里都没有一首情歌,这让公司很头疼。(哈哈)
尹亮:对一般听音乐的人来说,你的声线是非常特别的,你怎么看待这个情况?
陈小霞:其实,人生中很多意外都来得很晚,我今年52岁,很难想象一个52岁的女人现在做的事情跟18岁的人一样,出专辑面对同样的事情。对这个事情我保持正面的看法,可能老天爷把我当18岁来照顾我,每个人都爱看美的东西,如果陈小霞长得有范玮琪、王心凌(blog)这样的姿色,那专辑太好做了,但那又能怎么样呢?所以,现在的特点才是我自己,越是这样人家才会更去注意我的作品,这才是真的,其他的都会变。
一把吉他带来的创作生涯
尹亮:介绍上说您是从7岁开始创作的,十几岁偷弹吉他,是什么促使您走上这条道路?
陈小霞:是一张合辑的封面,我记得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我饿了一个礼拜的肚子终于存够钱去买这张专辑。封面上是一列火车,后面有个牛仔手把着车门,右手拿着吉他,火车在前进,这个男孩子脸上充满了笑容和快乐,我就想,会弹吉他可以像他这样快乐,这是最初的动机。而让我下定决心要去买吉他的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在同学家的时候,突然传来对面一个男孩在阳台上弹吉他唱歌,一时觉得特别美妙,就决定一定要买吉他。
尹亮:那个年代女孩子弹吉他应该比较少吧,家人能接受您这个行为么?
陈小霞:是啊,那个年代女孩拿着吉他是会被骂不良少女的,那时候觉得好委屈啊!我在家也是偷弹,把琴藏在被窝里,我父亲喜欢在客厅走来走去,没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就拿出来弹,用耳朵贴在琴上,轻轻的拨,很小声的,他一来我就赶紧藏到被窝里。
这样学了大概半年时间,有一天我睡觉的时候把吉他踢下来了,全家都醒了就我没醒,妈妈就说你完了,爸爸知道了,为什么不藏好!我本来以为爸爸会把吉他砸了,或者不许我摸了,没想到爸爸反而给我找了一本书,教怎么调音的,他看过后还教我音阶。从那时才知道,其实他也比较挣扎的,虽然他们不主张我学吉他,但可能认为弹吉他能让我快乐,毕竟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快乐。
尹亮:那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记录自己的作品?
陈小霞:大概一年之后吧,14岁开始学吉他,15岁就开始记录自己的创作。之前不会谱就都留在脑子里面了,7岁写的歌我现在都还记得。这可能是跟我的家庭环境和音乐教育有关,记得读幼稚园的时候,学校二楼有钢琴,我经常被老师从二楼抓下来,抓了几次老师就跟爸爸讲我经常去偷弹钢琴,告诉我父亲我可以学音乐,但当时父亲没放在心上,还是觉得读书比较好。
尹亮:您在27岁的时候才发表第一首作品,中间漫长的青春时代都跟这个行业没什么直接关系,那段时间是怎么度过的?
陈小霞:我做过很多事,从开始记谱到27岁发表第一首作品,从来没有要走上职业作曲的道路,一直就是觉得写着好玩,当然也幻想过某张专辑里有我的名字,但也仅仅是幻想而已,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一个职业作曲人,因为我觉得很难。
不过在发表刘文正的《春夏秋冬》的前半年,刘文正的制作人想用一些新人的歌,也不知道他怎么知道我会写歌,我就傻傻的带了一些歌去他家,那个晚上他买了我6首歌。对我来讲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晚上,其实我是抱着失败的心态去的,失败了我就死心了,永远自娱自乐。这晚我受到了莫大的鼓励,如果没有他买了我6首歌,我这一生可能就完全不一样。
尹亮:当时6首歌卖了多少钱?现在的生活就是靠写歌?
陈小霞:当时一首卖了3千块钱,相当于当时半个月的收入。后来慢慢会调升,不过所有的调整都不是我自己的要求,都是约歌的人看我表现不错加的。我现在就是单纯的靠创作和版税生活。
合作很多意外,齐秦(blog)是心结
尹亮:您处世很低调,但也会烫爆炸头,喜欢跳舞,生活中的您跟作品里呈现出来的会不一样么?
陈小霞:我的低调是因为跟圈内的人不太接触,这就是我说的行动单纯,但烫爆炸头跟爱跳舞跟行动单纯不矛盾的。其实我的爆炸头也是不小心烫出来的,可是烫出来我居然很喜欢,一般人可能很快去变回来,而我两个月之后又再去烫了一次。(哈哈)
尹亮:那您的创作习惯是怎样的?
陈小霞:一定是晚上,大概12点以后吉他、钢琴都来了,因为这样我才住到山上去了,也不打扰别人,写歌的过程中也会遇到“阵亡”,一种是写完了阵亡,一种是没写完阵亡了,就是这样反反复复的,实在没办法会放起来,隔一阵子再打开,要不然很痛苦。
尹亮:用吉他创作的歌曲多还是用钢琴写的多?
陈小霞:其实蛮随便的,有时候随便拿把吉他也能写歌,比例大概是一半一半吧,因为吉他和钢琴写的歌会不一样的,听旋律就能听出来,像《他不爱我》、《可不可以不勇敢》、《十年》是钢琴写的歌,《祝我幸福》、《朋友》就是吉他写的歌。
尹亮:您说一年交12首歌出来,这是您自己规定的“产量”?
陈小霞:我每天写歌,但发表是另外一回事,有人跟我要歌,有的时候是量身打造,有的时候从歌库里挑,但每天写是我的生活状态,能不能完成不一定,有的时候一个礼拜写一首,有的时候一个月才写两首。
尹亮:您的创作其实很有意思,像这张专辑里的歌跟陈珊妮和雷光夏那种很自我的歌,但是您给别人写的歌,大多数都很琅琅上口,那您在创作的时候会有很强的针对性?
陈小霞:当然会不一样,写自己的歌的时候,什么包袱都没有,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想怎么唱就怎么唱。可是帮别人些歌就不一样,因为这是一个商业行为,我必须满足很多人,老板、歌手、听歌的人,在满足大家的同时我最大的期望是跟这个歌手合作的同时,能让这个歌手因为唱了这首歌,会让他的音乐生命受到更大的启发,能够有不同的视野。
尹亮:第一个在这方面比较成功的案例有哪些?
陈小霞:杨乃文是一个,那首《祝我幸福》出来的时候,大家跌破眼睛的说,她怎么会唱这样的歌?因为他们跟我邀歌的时候我就说给他们一首意想不到的歌,但不勉强,我觉得杨乃文唱出来会有一些化学作用。没想到杨乃文很喜欢,我们都知道这是个挑战,也知道大家会对这首歌会有争论,也会有质疑,也许这首歌并不是最适合杨乃文,但她很认同歌词里的意境,那我就当她是最适合的人选。一首歌好听并不是建立在一个歌手有多少技巧,而是诚意的多少,从歌里感受到了什么。
其实在帮歌手写歌的时候,要知道歌手的声音区域和特点,我更要了解歌手在舞台上的角色,我必须根据这个找到歌手的台词。
尹亮:那您觉得您的创作给歌手加分最多的是哪首?
陈小霞:莫文蔚的《他不爱我》,不是我帮她加分,而是我们两个的运气好,纯属碰的。其实当时这首歌写好放在抽屉里四年了,第一次交给一个男孩子唱,被退稿了,就放起来了。后来是张洪量来找我邀歌,说是给莫文蔚,但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只知道她是个有个性的人,我就问张洪量能不能认同一个条件很好的女孩子唱《他不爱我》,能认同我就给他,没想到他觉得可以,于是就给了她。张洪量后来还找过我说要再加一段的,说太短了点,我坚持说不能加了,也跟他们公司争执了很久,后来我就说要改就把歌还给我,公司才没改的。其实当时我对莫文蔚一点了解都没有,所以这首歌纯属运气。
尹亮:那您现在有特别想合作的歌手么?
陈小霞:如果再有的话,应该是齐秦,可是我给齐秦写了《朋友》之后,就没有给他写过一首歌,我交不出来的,因为我每写完一首歌要给他的时候都觉得不够好,套句俗话就是觉得配不上他,他值得更好的歌,一次一次写完了又收起来。记者会上他说要我给他写歌,我心想,你慢慢等吧,交不出来的,但不好意思说。因为我太了解他值得什么样的歌,但我没有做到,不敢出手,有点害怕。
思想复杂,行动单纯
尹亮:您是怎么走上唱片制作这条路的?
陈小霞:我在餐厅唱歌的时候很想做唱片制作人,就自己打电话去唱片公司去毛遂自荐,唱片公司一开始都拒绝我,原因是女孩子做制作人不方便,干制作人要很麻烦,经常工作到半夜,就没有给我机会。但我还是给他们留了电话,并且跟他们说,我会让你们看到比男孩子更方便的女孩子,说完就回家了。
一年之后他们突然找到我,问我还记不记得说过那句话,说机会来了,我就去唱片公司工作了。当时去唱片公司的收入比我去餐厅唱歌低很多,唱歌一个月可以赚7万台币,但唱片公司只能赚1万5千台币,但我做得很开心,觉得这就是我要的。
尹亮:您制作的第一张专辑是谁的?哪张对你的影响比较大?
陈小霞:第一张是姜育恒的《最后的温柔》,其实我制作的每张专辑都带给我不同的观感,都让我看到自己的弱点。最严重的是我做自己的第一张专辑时,我自己就是制作人,只有我和录音师在录音室,当时感觉特别慌,那时候才惊觉到一个制作人对一个歌手是多么重要,觉得以前简直在开玩笑,我之前教给歌手了什么,我带给歌手什么了,我突然很怀疑自己。所以做完这张专辑的我不但离开了制作经理这个位置,而且连制作人也不做了,一直到后来遇到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陈奕迅!
尹亮:什么非要离开制作人的岗位?
陈小霞:那时候我是制作人,做了几张专辑,之后齐秦要我发专辑。那个时候我不想呆在制作部里,因为非常剥削我创作的空间,白天我要工作,12点到晚上10点,那些跟创作都无关,晚上10点后我就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创作,一直到早上5点,这样子我才能活下去。但是我没有那么大的体力来消耗,所以当时跟公司达成协议,就是说我可以出专辑,但我要离开制作部。当时想法很单纯,就是为了逃离制作部,谁都没想到这张专辑对我的音乐生命改变这么大,你说这个人重不重要?
尹亮:离开制作部后您过上了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陈小霞: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很低调,我从来不会主动招人聊天,或者约人喝茶什么的,别人看我很严肃也不好来找我,所以别人就会说我很低调或者很古怪什么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其实我很好笑的。
尹亮:是不是跟朋友们的接触更少了,然后你就可以更专心的创作了?
陈小霞:对,更专心的写歌,认真地过自己的日子。我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敏感,其实越与外界隔离会变得越敏感,我觉得每天在外面跑是很麻木的,看很多事情不会去思考,我自己在山上的时候,所有对外界的认识就是通过电视,我不讲话但脑子不停在思考,所以我说过自己是思想复杂行动单纯的人,我要求自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