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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陈昇,四目相对3秒钟他指着我,“上次在录音棚见过。”惊叹于他的记忆力,躲在沙发座上偷笑的他,那样子,好像得意地说———别看我头发都白了,我可不蠢。
这就是陈昇。喜欢穿肥大的棉质裤子、喜欢光脚穿大拖鞋、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喝酒,习惯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回答问题的时候总想讲故事。偶尔无厘头一番,然后会微笑着认真看着你孩子般试探,“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如果说岁月在他身上一定也悄悄地发
生着什么,那或许就像他的签名一样———没有一个字有漂亮的棱角,好像一幅幅随性漫画一样,顽皮地对着你微笑。他说:“愤怒、不满、不快乐,又能怎样呢?人生不过也就几个秋。我才不蠢,我要把那些都补回来。”妈妈说他越来越可爱,爸爸赞他话越来越多———只见陈昇狡黠地笑,“疯子才不知道自己疯了,总要别人告诉我。”
“于是(blog)我叫我自己恨情歌/假装我不在乎/或者我不再去讨你欢心/我喜欢这样的自己/于是我叫我自己恨情歌/假装我不在乎/也许你从来都没说过/是我想得太多/而原来我是一个/爱四处游荡的人”———《恨情歌》
“今天泡三温暖的时候,我看了下周围的人,我对自己的身型还很满意、很自豪。”对面的他,身着深蓝(blog)色T恤和蓝绿格子睡裤,脚上一双深蓝色人字拖,脸上的神情,骄傲又得意。哪有人穿着睡裤、拖鞋就跑出来接受专访的?“我很喜欢这样,你要知道,台北夏天很热,这样很舒服。”好吧,文不对题的回答是他的讲话方式,答案在后面,充分得很,“因为我刚泡完三温暖。”
别看他貌不惊人、大腹便便,当年在滚石唱片公司发行首张专辑《拥挤的乐园》,可是被用来对抗飞碟唱片公司旗下歌手王杰,当年的他,其实是被当作偶像推出。虽然销售数字不尽如人意,“他一卖卖了100多万张,而我才几万张。但算起来我的唱片也过百万张啊,十多张加起来就有。”能够这样调侃,因为他早就不去计较那些虚无缥缈的数字,他喜欢一个人跑去小岛,阳光下,坐在齐肩高的小土墙上,猫着身子,写歌、晒太阳……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歌曲直击人心深处,真实得让人心痛,甚至连李宗盛(blog)也曾形容,“陈昇的歌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感谢他“仍写歌给我们听”。
但这样一个写者,在很多时候,不得不成为垃圾桶。“以前有个管理员,每次都想让我为他写首歌;还有那个‘小护士’的成员啊,前段时间让我帮他填个词,说是他好友家里的狗死了。奇怪,我还有正经事做,狗死了干吗要我写,现在他估计去找任贤齐去了。”每个人都想把自己的期望、悲伤告诉他,还有人让他妈妈、老婆来转达,甚至还有在葬礼上一边号啕大哭一边拉着他一定要为死者写一首歌。“我妈还打电话来骂我无情!”他有些愤愤不平。
他怎会是无情的人呢?
对于刘若英,他承认,既是师生、也是朋友、曾是情人;对于徒弟———小护士乐队,“跟了我那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他们今后该怎么办?”他说听朴树的歌很感动,左小祖咒那种不理音韵、华文、乍一听有破坏狂感觉的音乐却非常有趣。
他只不过觉得,“每个人都应该训练自己拥有一个相当的表达能力。经常有人会跑过来故作神秘地对我笑,‘我知道,你一定在写我,对不对?’拜托,人生的轨迹大多都是相同的,我只是在写我的情绪好不好!”
10月28日的演出,台上的陈昇把两小时的演出慷慨地延长到三个半小时,歌迷在台下跟着他又哭又笑。10月29日陈昇生日会当天,当好友萧言中(blog)对着他唱《二十岁的眼泪》,这个老男人背对观众躲在角落默默流泪,台下乐迷泪流满面,他侧着脸不让大家看到他落泪,使劲揉着自己的脸,台下歌迷用力尖叫,“昇哥,别哭!”
他有一双温暖厚实的大手,轻轻拍着自己的头,一不小心,便拍到了你的心里。
“我亲爱的妈妈竟然笑着/跟我马子说你的男人还没长大/他到了念高中的年纪/偶尔还会失禁尿床/亲爱的女人你不懂/男人有许多的苦恼”———《50米深蓝》
他带着一帮人一起玩摇滚,去年他还找来9支摇滚乐队为他们发行专辑《ALLSTAR我华丽的摇滚梦》,现在,连儿子也跟着玩起来。“他自己会去找我那些徒弟,学电吉他,我那些徒弟都会偷偷跑来告诉我。他妈一直叫他别玩了,搞摇滚的没饭吃。”
学起老婆讲话时的神色,陈昇手舞足蹈、表情丰富。他很少谈到妻子,但有说昇嫂曾是综一唱片公司的宣传人员,带过齐秦(blog)、杨林。当年陈昇还是制作人,有事没事就去她面前哼两句、再扭两下。有一次他把她叫进办公室,写下一张纸条:“我喜欢你。”2002年他被打入院,昇嫂首次在媒体上正式曝光。滚石唱片工作人员介绍,昇嫂一直把陈昇当大孩子般疼爱,大孩子不听话时,会念两句,不过,还是给他很大的空间。
不愿意谈老婆,但说起儿子,陈昇可是滔滔不绝。
“反正在大学念书,打打球、泡泡妞、搞搞社团很正常,否则,没有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谁要念大学啊。”他不像老婆那样忧心儿子的前途,反而鼓励他享受这一刻的快乐。“他在学历史,所以今年暑假我让他到北京去感受了一下,北京都是历史。”至于儿子也玩摇滚,陈昇表现出一种漠不关心的态度,“我不会用我的能力去干涉他,我只能跟他说不能抽烟、磕药———毕竟是我的孩子,不能害他。其他的,我就做我的事情,我也不会说教。”但其实对于儿子,陈昇很关注,“他们现在玩音乐跟我们以前不同。以前是有了想法再有技术,现在随便抓来就是一大把音色,好像一个很胖的人,但没有骨骼,你问他要表现什么他也不知道,总之就是愤怒。这样的东西,能在三温暖里哼吗?”末了,陈昇还是忍不住表现出一种身为父亲的骄傲,他说曾经发现自己买回来的CD,结果儿子已经买好了,所以不如问他借,“现在我都不买CD了,每次要听就跟他说,把您老人家的XX给我听一下。”
“不优越的心情呢/是属于凡人和悲剧英雄/当一切都远走/易老的青春多折的爱情/从不曾改变对我漫无止境的试炼/一个平凡的未来/座右铭写着要知足常乐/忐忑的提醒我忠实的守候/我学来的真理是不是谎言/还是我的努力不够多”———《凡人的告白书》
他用左手给大家签名,无论给谁,总以“要……”开头。我拿到的一份是“要温柔”,有人拿到了“要男人”,更多的,是“要幸福”,我问他如果写给自己将会是怎样?他抬起头认真地说,“当然是‘要女人’!”这个老男人,即便48岁了,也只是仰天长叹一番,“天啦,我都快50了。”然后把岁月抛在脑后,继续享受应有的快乐。但这份释然,并非与生俱来。
2002年6月27日,陈昇与“恨情歌”的乐团成员排练收工后在餐厅宵夜无故遭袭受伤入院,导致脑神经受损,右手能力行为尽失。即便历经四年的复健,现在他的右手活动能力也仅恢复了60%,不能写字,更不能弹吉他。他试着努力伸直自己的右手无名指,“这样子,应该就是极限。”他曾发誓要告肇事者———一位名歌手,一位音乐人,怎能“没了”右手呢?躺在病床上的他“用右手动脑,左手写字”。
“老娘(母亲)来看我就哭,护士跟我妈说,‘你看,他好像老了十岁!’我想,要怎么办呢?难道把那人告死吗?我才没那么笨,我要把那段时间里没做的东西都追回来。打官司?我才不要做这样愚蠢的事情呢!”在病床上没躺多久,妈妈那张流泪的脸一直在他脑海里浮现,他对她说,“妈,别哭了,我出院就会把这些追讨回来。”他参加了铁人三项运动,游泳1.5公里、骑自行车40公里、跑步10公里,很多年轻人可能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却至今仍是这位48岁老男人的最爱之一。“我可是铁人三项代言人。”说起这事他依然很骄傲。
这次来上海,他还坚持每天下午都在酒店游上两小时。KTV是必去的,他把上海KTV里所有能找到的自己的歌都唱了一遍,《北京一夜》更是痛快地吼了两次。酒却是不一定要喝的,“年纪大了,有些东西要抛弃。不喝可以,但一旦喝了就不能停止。”哪怕登台,手上的“葡萄汁”可是没断过。他向往的是在绿岛上那种田园生活———奢侈的阳光下,人都很松散,走在路边有认识的人,认识的狗,还有迷你猪,家家夜不闭户,不必理会是否自己脸没洗干净、没刷牙……“我们经常去那边演出,一带一大帮子人过去,搞得当地的副业都涨价了,搞得乡长以为我要去跟他抢乡长做。”
笑他是在游戏人生,没想到这个老男人竟然急了,瞪大眼涨红脸反问,“我哪有?”他说自己是“爱怎么快乐就怎么快乐。我又不会伤害别人,又不会脱了裤子跑到街上,又不会撞了人跑掉。”
他笑,很快乐,所以他希望每一个人都幸福、快乐。李懿/文 张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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