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钧：大家需要娱乐 但我想有尊严地活下去(图)

郑钧担任颁奖嘉宾

　　今年一月份的北京流行音乐典礼上，摇滚老将郑钧(blog)给获得“最佳乐队”的花儿乐队(blog)颁奖，而在典礼结束后，郑钧在凌晨回家即在博客上发表了《业内人士》一文，对于典礼上的某些现象狠狠发起了“牢骚”，暗批花儿乐队故意搞笑和阿牛(blog)的兰花指玷污了音乐本身。博文一出，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没过多久，郑钧的经典歌曲《灰姑娘》被凤凰卫视一个记录北京“站街女”的纪录片用作片尾曲，郑钧高调回应，他直言：音乐人在中国其实已经沦为弱势群体。

　　作为一名出道十多年的摇滚老将，郑钧经常会在言谈之中对歌坛假唱、选秀等怪现状表示不满。在他看来，音乐是一门严肃的艺术，是抚慰人内心的灵药，而娱乐仅仅是娱乐，不能全民一窝蜂地娱乐至上。面对如今的音乐环境和社会处境， 郑钧说只能表达自己的伤感和愤怒。而总是称自己为理想主义者的郑钧，面对“七年不出专辑是否江郎才尽”的质疑，也即将用自己的最新专辑做出回应。

　　大家都需要娱乐，但不能一窝蜂顶礼膜拜

　　你的博客有两百万点击率，但你经常会在博客里说些很性情的话，你的心态或者想法是怎样的，不怕得罪人么？

　　博客就像一个公开日记，及时记录自己的想法。我的博客都是有感而发，遇到一个现象或者有人生的感悟，不是每天都写的。我写博客也不是为博取点击率，是写给我自己的。

　　再说我也没有说什么激进的话啊，我不是那种琐碎的人。

　　我是指前段时间在流行音乐典礼颁奖回来后，你在博客上批评了阿牛和花儿乐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行业是百花齐放的行业，我可以容忍，但是不能让我跟你一样。那天在台上他们一直忽悠，让大家跟着一起唱，融入其中，我就觉得很受刺激，你可以在台上玩兰花指，但不能要求我们和你一起玩。那天大批国内的音乐人也在，其中很多人还很沉醉其中，我就觉得很悲哀。我是个民族主义情绪很重的人，难道说这么大一个国家，这就是我们最好的乐队、最好的音乐、最好的文化吗？我不能认同。如果只有吞铁球玩劈叉的话，那我们的孩子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呢？我并没有针对任何人的意思，但音乐和纯粹的娱乐是有区别的，音乐是抚慰心灵的，音乐不是当相声听的。

　　我一个很大的感触是，现在是一个娱乐的时代，大家都需要娱乐，我也看各种娱乐节目，我也喜欢周星驰，但是不能人人都是周星驰。这么大一个国家，几千年的文化，不能只有娱乐，必须有自己的创造、艺术和文化。不然我们在西方世界面前永远都是一个特别可怜的学生的姿态。

　　娱乐没有问题，我也喜欢郭德纲(blog)的相声，娱乐到尽头也是大师。问题是这是个音乐排行榜的颁奖，你要我们听你说相声，我作为这个行业里的人，接受不了。

　　我之前也做过花儿乐队和阿牛的采访，他们只是想提供多元化的娱乐形式，是其他人就会把他们拔高到一个位置，你想到这个问题了吗？

　　这也是我想说的，我们现在的文化就是一窝蜂文化。媒体必须吸引人眼球，所以必须塑造偶像和英雄，所以唱片公司会给媒体塞钱，你必须在电视台放多少遍歌，你必须说他的歌就是好。这个时代的可悲，就在于可操纵性，媒体又乐此不疲地进行各种局的操纵。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新一代青少年和大众就在操作的局之下被愚弄了。

　　所以我提倡独立思考的能力，在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不但不会独立思考，而且不想思考。他们就等着媒体来告诉他们谁最牛，谁最好。媒体就从一堆文化垃圾里挑出来一个说，这个就是好，然后其他人就跟风。这是一个极其可悲的现象。哪怕有很小一批人出来，不同的声音能够出来，也是时代的进步。

　　所以说到“花儿”，他们作为国内原创，之前有些歌挺好的，我也挺期待他们更好的歌。他们搞娱乐扮孙悟空无所谓，前提是歌要好。如果你又能唱green day又能扮郭德纲，那你牛啊，我也支持。但是你的音乐没有做到那个份儿上，只剩说相声，就可悲了。如果他们没有拿最佳乐队，或者没让我颁奖，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批评了；但又让我颁奖给他们，要我表达态度，所以我必须说，这不是他们最好的唱片，也不是今年最好的唱片，这是我客观的看法，我希望他们能做得更好。我说这个话是因为他们让我失望了。

　　除了对“花儿”和阿牛的指责，你之前的一些访谈中对选秀节目也是有很多意见的。

　　我不想骂超女什么的，只想以一种公平客观的态度来说事情。选秀的节目不是说不好，我自己也是“美国偶像”节目的观众，国内选秀节目也不是一无是处，也有优秀的歌手，像谭维维(blog)我们以前都认识。

　　生活需要各种东西，需要有最恶俗、最纯粹的娱乐，但是如果只有它，把它放在至高无上的地方，愚弄了所有的人，让大家膜拜了，就没有必要。所以我觉得全民几百万人发短信的狂热状态，没有必要吧？这个东西没有好得让人顶礼膜拜，而且其中娱乐意义大于音乐的意义，并没有能抚慰我们的心灵。

　　唱歌分三种，有用肉体，也就是嗓子来唱的，用心灵唱的，最后是直接用心灵抚慰心灵的。选秀节目基本都停留在肉体的层面，看谁长得漂亮、嗓子好或者会耍范儿，当然其中有些人的嗓子好到可以表达心灵，但是唱的都是别人的歌，他自己只是很好的唱歌机器。为什么要推出原创音乐？因为我们活着，要有人来记录这个时代的声音和感受、痛苦和欢乐，这是艺术家的工作和功效。它抚慰了这个时代孤独的心灵。你不能说他们(选秀节目)能够完成这个功能，他们不能，我也不承认他们能。我只是在这个意义上说的，并不是攻击他们。他们的工作干得挺好，但是我想干的是另外一个方面。娱乐了挺开心，但是郭德纲不能唱个歌就说自己是歌唱家，他和王菲、U2的功效是不一样的。

　　我之所以攻击某些人，是因为有些人连娱乐的功效都没有达到，嗓子都是走音的，还一堆人说“唱得就是好”，那起码我作为一个专业的人，应该告诉大家什么歌是好的吧？所以有一天我可能会去做选秀的评委，是需要有人告诉大家谁是真正唱得好的，总得有人说实话吧？

　　时代急功近利，大师要耐得住寂寞

　　前段时间的论坛上，制作人、音乐人、乐评人和记者在一起谈国内音乐发展的问题，结果变成了一个互相推卸责任的场面，你觉得现在原创音乐环境不好是什么原因呢？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原因造成的，就是钱。现在所有人都急功近利了，包括媒体、歌手、创作者、听众在内。急功近利造成浮躁，其实是个恶性循环。

　　现在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年代。艺术是很奢侈的，就像服装设计师，你得耐得住寂寞，裁缝就不用，裁缝只是说你要做什么衣服，OK，我给你做一个一模一样的。艺术家不一样，我要表达心中的声音，在越惟利是图的年代，大众就越丧失感受的能力，都麻木了。艺术家的工作就是替人们去感受他们已经感受不到的情感和美好。但是现在谁在感受？我不是成心和港台的音乐家过不去，而是我觉得他们已经不感受，也不需要感受了，他们觉得做一个高级的裁缝就挺好的。

　　你之前说过艺术家是一个弱势群体的问题。

　　那天在东方风云榜，问到我对于凤凰卫视用我的歌做小姐节目的音乐有什么感受，然后我说的。在现在的环境之下，似乎大家觉得侵犯知识产权和艺术家的尊严理所当然，用你的歌好像给你面子。在媒体面前，艺术家就是弱势群体，你有什么办法？它是电视台，我是个歌手，你跟它打官司，你的资源不如它多，所以没办法，就用吧。反正艺术家和小姐也差不多了。

　　如你所说，现在这种社会环境和音乐环境都是不乐观的，在这种境遇下，艺术家该怎么生存呢？

　　我觉得环境对于艺术家来说毫无影响，他根本不为所动，所有历史上伟大的人都不在乎环境。梵·高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买他的画，但他每天还是在夕阳下狂画，他是我最崇拜的艺术家之一。他根本不关心他生活在什么世纪、什么年代，周围的人穿什么衣服，他的内心有个美好的世界，就足够了。我们为什么画不出那么伟大的作品？因为在我们的社会中没有人那样不顾一切，现在这样的人是疯子，所以我崇拜梵·高，也渴望往那个方向去，但是我知道做不到那么尽头，我只能在这个能做到的氛围内尽力而为。

　　那在这种情况下，期待大师的作品，就只能靠创作者的良心吗？

　　现阶段，只能靠良心。需要一批耐得住寂寞的人写出好的东西，让创作环境进入一个良性循环，这个国家才会出来真正的大师。我觉得港台出不来大师，就因为没有这个文化背景和社会资源。

　　你觉得怎样的是大师？应该首先有冷静、客观、公正的思考，才有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第二，有绝对的创造性，创造需要勇气，与所有人不同的勇气，这种尝试需要付出代价，然后才能带领大众的心灵往一个方向去。就是因为现在环境不好，做出来东西的人才是大师。其他人都扎在钱上，大师扎在音乐上，做出优秀的作品，这个就是我们敬佩他的原因，听他的音乐才会热泪盈眶，内心得到抚慰。

　　好的音乐抚慰心灵，带给别人温暖和快乐

　　艺术家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模范受众，是在上游的人。那你心中理想的受众是什么样的？

　　理想的受众应该是跟我比较类似的，就是那种需要心灵抚慰的人，我可以用我的音乐去抚慰他的心灵，如果他还有心灵的话。因为我自己作为听众来说，我喜欢的音乐都是抚慰心灵的，当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放上一张好唱片，就觉得在这个时代或者以前很早的时代，某一个人，用非常优美的声音或者音乐，把我的心拼到一块，或者他的心比我碎得还厉害，我听的话就有种“有人与我同行”的感觉，就觉得很美好。这是我听音乐一个主要的目的。音乐永远不会被取代，因为它可以和你进行深入的沟通，美好的音乐会进入你灵魂的深处，抚慰你，给你心灵的快乐。生理上的快乐是比较容易的，心灵上的安慰却少之又少。我新歌中有首歌的名字就叫《温暖》。

　　温暖是你特别常用、标志性的一个词汇？

　　我的小说的主人公名字也叫“温暖”。因为我母亲姓温，父亲去世，我一直在姥姥家长大，姥姥就说你不如改姓温。我就想，如果姓温，应该叫自己“温暖”。我渴望温暖，也渴望带给别人温暖。我从小经历了很多磨难和痛苦，好处是让我能够感同身受地明白别人的痛苦，我写首歌去抚慰自己的时候，也就抚慰了别人。我的人生可能不会特别有名或成功，但是我觉得自己人生的意义在于一些好歌能够带给别人温暖和快乐。新的专辑中有好几首这样的歌。现在才推出这张专辑，不是因为懒或者写不出来，是因为我觉得终于写出了一些能够抚慰心灵的歌，所以对这张唱片我的期望值也很高。音乐这个行业，我觉得别的都是扯淡，都是工作或者功利的东西，只有抚慰心灵才是做音乐最伟大最美好的一点。

　　之前大家都很看重你的音乐中很强烈的现实批判意义。

　　你说得很对，这张专辑除了抚慰心灵，就是现实批判。马上要打的单曲，叫《奴隶努力》，就是一首有现实批判意味的快歌，记录我从小到大的成长，人们总是告诉我爱就是忍耐，幸福就是未来，我一直被奴隶着，就有了这首歌。还有一首歌，献给选秀的节目，叫《果》，也是现实批判的。这张专辑里每首歌都是有特定的内容，都是有的放矢的。这张唱片应该是我这些年来写得最好的歌，所以无论从商业还是艺术上，都期待很高。

　　独立才会思考，我很享受孤独

　　你原来的创作本来很快的，这些年又突然变慢了，有的人对你有“江郎才尽”的质疑，包括新出的单曲，你如何回应呢？

　　有的人永远是有的人，有的人永远是什么也不干专门给人挑毛病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相信新专辑出来之后，大家就明白了。

　　时隔七年才出这张专辑，整个创作心态也跟原来不一样了吧？

　　这张唱片之所以出得慢，是因为我自己有唱片公司之后，就决定要么不出，要么出一张自己觉得真的有意义的唱片，我是抱定了这种态度去做的。以前我签国际大公司，到点儿必须出东西，不然就违约了，很痛苦。我发现人生中能够不干一件事情，比什么都干要难得多。

　　我喜欢嬉皮文化的原因，是因为那是很放松的，在一个人人都紧张、无目的乱闯的年代，像嬉皮一样，躺在路边，盘腿坐下，摘朵花、唱个歌、晒晒太阳，这是一种很牛的生活态度，也很符合我的理想。我最初签给宝丽金公司的时候，常常去香港，看到街上人人都行色匆匆，面对街上扑面而来的人流，开始也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不勤奋了，但是后来我发现香港人是高效率地跑来跑去，但根本没有终点，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知道自己去哪儿，都在绕圈。他们看起来特别忙，其实效率很低。所以我宁可不跑，坐在那里想好要去哪儿，然后再出门慢慢走。

　　我之前也是在跑，感觉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局要赶，可到最后依然觉得空虚，我现在已经转变了生活态度，我现在的生活也是一边创作，一边享受。人生苦短，攒一辈子钱然后老得不行了去海边买个房子，那种生活态度我是很不认同的。

　　这种“缓慢生活”的生活态度也是最近常被提起的一个话题，你现在的这种生活这些是怎样形成的呢？

　　和性格有关。我喜欢独处，“独立思考”，首先要独立才会思考，我很享受孤独，因为一个人的时候，第一觉得头脑高度清醒，第二身体高度放松，这是禅定的状态。一个人踏实地待着，什么也不做，就会有种快乐升腾起来。我的新歌里有这么一段歌词：“我爬过沙漠去看青海，金色的油菜花正开，风中隐约传来阵阵圣歌，心中腾起解脱的欢乐。”这就是我盘腿打坐的心情。别人以为我特别矫情，玩什么特立独行，真不是这样，我就是这个状态。

　　在这个热闹的年代，我想安静并保有尊严地活下去

　　你一直说自己是一个理想主义的人，在现在这种环境中，作为理想主义者，也会遭遇盗版之类的事情，你有没有为自己的境遇担忧过呢？

　　我连明天都来不及担忧，还有什么可担忧的。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在未知的点开始，然后随时结束。现在存多少钱，把什么都安顿妥了，没什么实质意义。从商业角度讲，我现在做的事情都是不理智和疯狂的，作为一个歌手，长达七年都不出唱片，这个是不对的。但我这么做的原因，就是过不了自己这关，我想保有对音乐的热爱，和对自己的尊重。写首烂歌，在晚会或者演唱会上我是唱不出口的。我的理想不是什么崇高的东西，只是想对得起我的良心，做我自己。那天看电影《女王》特别有感触，首相布莱尔建议女王说黛安娜的好话，这样就会得到民众的支持，女王说：“在这个国家我们并不是要讨别人的喜欢，而只需要安静并保有尊严地活着，这才是传统。”我也是这样，我的理想主义就是这个，在这个热闹的年代，我想安静并保有尊严地活下去。

　　那你能具体谈谈那些理想主义的人对你的影响吗？比如刚才看你在咖啡馆买了很多格瓦拉、科特·柯本的本子和卡片。

　　格瓦拉是我的偶像，是心中榜样之一，亦师亦友，我觉得，这世界上长得最帅的理想主义者就是他了。理想主义者不是死扛着，一根筋，我从他身上学到最重要的是“勇气”。科特·柯本不是我的偶像，但是非常喜欢他的歌。他的音乐简单，好听，抚慰心灵。我会一遍遍听他的唱片，是因为他把我所承受过的痛苦和悲伤，全部都表达出来。喜欢U2，喜欢他们也首先是因为音乐。U2的音乐像一只手，抚平你的心灵伤痛。其次他具有伟大的人格魅力，他有一颗要去抚慰所有人的慈悲心，所以他去非洲，希望发达国家免债务等等，这就不仅是伟大的歌手，而是伟大的人了。 郭小寒/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