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亚东：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音乐变得更好
张亚东坚信内地流行音乐一定会更好
看起来非常年轻的张亚东早早扬名立万，他曾为王菲、许巍、朴树等担任制作人，他们的歌曲长久流传，张亚东的名字也笼罩在点石成金的魔力下。我对面的张亚东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谈起中国的流行音乐，他似乎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回忆起当年从大同坐一夜火车到北京买罗大佑的《之乎者也》，张亚东的眼睛里闪出了光芒；提起逐渐下滑的专辑销量，张亚东神情凄凉言语黯然。和他谈话，你能感觉到他满胸满怀的对音乐的热爱和坚持。问他觉得中国音乐未来十年会怎样？他说：“我唯一能说的是一定会变得特别好。我觉得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它会变得特别好。”那真是实实在在打动人的回答。
年轻人慢慢成长 选手促进乐坛发展
新浪娱乐：亚东老师您好，今年是风云榜第十个年头，您这十年基本上都参与其中，给我们谈一下，您眼中这十年中乐坛的一些变化？
张亚东：我觉得十年可以改变太多东西，每一个人的生活、情感，真的发生巨大改变，身边特别好的朋友，比如说像陈琳，合作那么好，结果她已经走了。朴树，也是像兄弟一样的那种，整天在一起做音乐，但是也会心灰意冷，没有最初的激情。包括王菲是我合作最多的，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对音乐真的是没有兴趣了吗？或者是她不爱音乐了？或者是不爱唱歌了？或者是怎么样。太多的事情。同时在十年的时间也看到非常好的年轻人正在慢慢地成长起来，让你觉得说，这些年轻人怎么那么强，拥有超强的意识和创造力，跟自己小的时候不同，他们有更开阔的视野，不同的文化和音乐对他们的影响。我觉得很快速的，同时也是在巨大的变化的十年，我个人看法。
新浪娱乐：您觉得这十年来乐坛的发展是越来越好，或是说越来越不景气？
张亚东：仅仅从音乐角度讲，是变得越来越好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从音乐可能创造的价值来讲可能是降低了，但是这又是一个很矛盾的事情。我觉得进步是肯定的，同时也有更多人在这个行业里，更多有才华的人。但是此刻这个行业可能面临到不仅仅是中国，全世界都面临到低谷，面临到它需要改变，需要找到新的方式。
新浪娱乐：现在有很多选秀的歌手出来，对乐坛发展是不是也有一些促进作用？
张亚东：促进还是有的，比如说可以让更多人关注音乐，可以听到歌，感受到音乐可以给人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但是基本上选秀就是一个电视的节目形式，本质上还是一个比较商业的运作模式，也都是学来学去的，觉得可以透过这个模式营造出来一个明星。最初做唱片对我来说是这样的，比如说我发现一个人很有才华，我签了他，签了他以后，让他学习，给他投资去帮他录好的歌曲，培训，一直到最后，把所有的过程做完，我推到市场上来，看看有没有人接受他，有没有人喜欢他，如果有人接受，有人喜欢，我花更多的宣传费，大家接受他，我是一个成功的案例。但是如果大家不接受，有可能你之前所有的钱都白花了，所有的努力都没有了。
在现在，大家的目光比较短视，我干事情就要赚钱，钱变成唯一的标准，所以选秀就变成我要从发现那个人开始就要赚钱，不可以赔钱，比如说海选，电视台播出，有广告植入已经赚钱了，从选出来到最后每一个部分都是赚钱的，如果一个艺人红了，就成为了一个偶像，如果没红也不会赔钱。但是大家衡量事情的标准就是能不能赚钱为前提，只要不赔钱怎么做都可以的。这样会抹煞一部分潜在的，或者非常有机会成为伟大艺人的，或者是写出伟大歌曲的人可能由于这样会被淹没。
坚持做音乐不受影响 怀念以前纯粹日子
新浪娱乐：您作为音乐人、制作人，感觉现在音乐做得会越来越轻松，还是越来越难？
张亚东：我觉得其实没有难和轻松，任何时候都不会有这样的问题。你创作，如果你能对音乐还有乐趣，你来写歌，我觉得就是好的，就是一个状态。现在因为标准太多，大家会会迷失在标准里，大家会迷失自己的创造性，这样会抹煞大家的创造性。比如一个写歌的，我要让大家喜欢，太在意别人的时候，容易丢失自己，标准比较多，最近什么歌卖钱，比如说最近流行中国风，所有人都中国风，能搭这个流行的东西可以赚到钱，或者可以得到别人认可。但是基本上把自己丢掉。
新浪娱乐：您也会跟着趋势吗？
张亚东：我从来没有跟过。我还是坚持自己有特别强的自我世界的人，我从来不受这个影响。但是我只是觉得我也没那么坚持。我知道生活、生存需要去做努力，需要付出你的努力劳动，换你要过生活最起码的条件，之后如果有可能，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觉得对我来说有时候比较现实。
新浪娱乐：您选择为歌手做音乐的时候有哪些自己的标准？
张亚东：说实话有的时候当然是愿意有自己的标准，我还是有标准，这是肯定的。但是多数时间你会发现，如果来合作的十个人都不是你特别想要做的那个东西，你做不做？就像每一个人的工作一样，不见得每一个人都喜欢这个工作，但是你要生存，也要干这个工作，这个是很无奈的。
新浪娱乐：您以前给王菲制作的音乐，到现在大家还是会觉得很经典，现在可能有一些歌，很容易的就过去了。
张亚东：没错，就是时代不同。跟王菲合作的时候，我也有激情，我认为自己在音乐里的时间更多，可能跟音乐成为好朋友的那种关系更密切。像现在，可能会经营公司，会跟人谈事情什么的。我觉得每一项事物都要投入情感，比如说写歌，你得每一天跟琴当朋友，弹它，它会回报给很好的创造力，如果你没时间弹琴，每天做其他的事情，会离你越来越远，会跟疏远。现在没有像过去那种整天满脑子都是音乐。现在你会觉得这十年的改变，自己心里会多了很多东西。有时候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或者说我为什么要这样，自己多了好多条件，跟自己讲条件，就觉得没那么单纯，没那么纯粹。
新浪娱乐：您会很怀念以前的日子吗？
张亚东：非常非常怀念。但是人大了，我会到了这个生命的这个阶段，你会说，我还有必要做那些事情，或者说我还有相信的事情吗？都需要自己调整，有的时候人活得傻一点是很好的。有的时候你太聪明，或者是看到那些东西，就不愿意继续做下去，的确是这样，做音乐必须是你有话要说，想要说给某一个人听，写出什么东西，带给人家怎么样的情绪的反映，但是当你自己无话要说的时候，就觉得我写歌干吗？是要写歌卖钱还是干吗？
十年前市场更好 现在越来越商业化
新浪娱乐：这十年有没有遇到一些特别无奈的事情？
张亚东：最无奈的事情，是因为这个市场不是特别好。在一个十几亿国家的人口里面只卖几千张还是会很难过，好像这个地区的人不需要音乐，没有人需要音乐。对我来说我没那么深恶痛绝盗版，比如说有一个人赚钱不多，要养家糊口，要买房买车，他真的拿不出钱来买CD，我还是愿意让他听到音乐的，我愿意免费给他听。但是如果有一个人很富有，买名贵的东西，开很好的车，不愿意花钱买CD，我会很不高兴。其实有的时候，你有时间，你会很关注物质的东西，其他的东西不愿意花一分钱，觉得这些东西都是免费的，这个也会不合理。这个还是挺无奈的。因为在我看来，比如说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国家，不管做多类型的音乐，多地下的音乐，至少每一个族群应该有几万个人来欣赏不同的东西，这样大家都有机会存活。但是现在的情形就不是，所有大多数人都会被某一个主流的媒体，某一个大的声音影响，最近谁红，所有人一窝蜂都去，觉得这个人红，他不会思考，是不是他喜欢的，你说红，我就听一下，很少有自己的判断。这个时候人是会被影响的，缺少自己独立的东西。在我看来，我不管是什么样的媒体，多大的媒体，或者是多有名的什么人，多有影响的言论，都不会影响我，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不会改变我对一个艺术作品喜欢不喜欢的判断，我有我自己的。现在却是，我公司签很多有才华的人，出很多钱出一张CD，但是有的卖几百张，我还是比较难过，我赚钱帮助年轻的人在做音乐，但是一直都是在赔钱，如果现在什么歌流行，我做那个歌去卖钱又不是我想干的事，这可能是这十年最大的困扰。
新浪娱乐：您觉得，十年前的市场会比现在好很多？
张亚东：非常好，十年前你只要有一个专辑，什么提案，比如说我录什么专辑，都会有一个发行商说，我先预付给你几十万保底，你把这个版给我，我帮你发行，只要我做好CD就已经拿到成本的钱了，卖得好，卖不好再说。现在变成，我做一个CD，找出版商，他说你得出那个硬盒的钱，卖得了我就给你分钱，卖不了也就没有。肯定是卖不了，给了他，马上盗版就出来。你做一个东西，就是白送，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接你这个。这个是很明显的变化，就是完全极其不同的。而且对音乐来说，以前电视台、电台是要你的歌给我播，谁有新专辑，赶紧给你播，我们需要节目，但是现在变成你的歌要播，要买我的广告，不买我的广告就不给你播。一切都变得商业，大家都是以赚钱作为一个标准的话，真的是困难。
新浪娱乐：像现在这种网络、MP3很流行的时代，您会不会很怀念以前听CD和磁带的那个时代？
张亚东：非常非常怀念。听CD是我最怀念的，我也会网络下载。前两天我还下载三首歌，我第一时间想听他们的歌曲，也会下载。前两天我去日本工作，都把他们的音乐CD买回来。我下载是没有办法，在北京买不到，但是我有机会买到，一定会买正版CD，我特别支持，同时我把买CD当成乐趣，我那么远从那背回来，都是很幸福的事情，你会珍贵这个音乐。比如说我在大同的时候买罗大佑的《之乎者也》，我从大同坐了一夜的火车来到北京，直接去王府井买了那个卡带，吃了一点东西，又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回到大同，就为了买一盒卡带，熬了两夜然后回家。那个卡带对我来说想起来是很美好的时光，现在就不是。现在每个人都有一个MP3，里面放了1万首歌，你会发现不会听完整一首歌，就是听听，来会换换，因为那个东西来的太容易，好象不值钱，或者是我听听，赶紧换一个，没有跟音乐发生那样的关系。
新浪娱乐：这十年来让您印象比较深的歌手，能不能给我们列举一下？
张亚东：国内就是那英，王菲、朴树，大多数跟我合作过。
新浪娱乐：新生代有一些比较看好的吗？
张亚东：新生代有很多，也有特别年轻的组合乐队，像我公司签的我都蛮喜欢的。说实话，我听国语的比较少，必须说实话，虽然我在做国语唱片，我当国语唱片的制作人，但是我基本上听国外的唱片比较多。因为说实话，国语的流行音乐，一直以来都是走台湾模式的那种，比如说情歌，过去是苦情歌，现在会有一个流行的套路，但是我个人不喜欢，我不是太接受主流的中文流行歌的样子，这可能是台湾人比较骄傲的一点，他们创造了中文流行音乐的模式，我一直致力于打败那个模式，包括跟王菲做《预言》。我不喜欢在一个套路上做事情，没什么成就感。大家可能会觉得说，很多流行歌，我们在卡拉OK放这首伴奏唱另一首歌，就一个路子，我自己没有兴趣，我不太爱听。我喜欢能够有突破，更有创造性。
互相借鉴是好事 坚信音乐一定会更好
新浪娱乐：从制作音乐的技术上来讲，您觉得这十年来有什么变化？
张亚东：其实技术上，变化也还是蛮多的。尤其是在录音这个环节，内地有了突飞猛进的那种进步。大家可能更注重质量，比如说编曲的技巧和技术都有很大的提升。但是我觉得还是愿意把最初最简单的东西丢掉，每个人都追求更多的科技手段，比如说唱歌，大家知道每一个歌手唱完都用一些软件修音准，当你唱的不准的时候，我可以把音调的准一些，就变成是人都可以做这个事情。
新浪娱乐：之前也是这样吗？
张亚东：之前没有，我之前录许巍的唱片，还有最早的王菲，就是一遍一遍唱，因为没有办法，所以大家会热爱音乐，在录的过程里会提高自己。现在就是说你唱的不是特别好，OK，没问题，可以修。就是太依赖那个技术。事实上在中国还有很大一方面的原因，就是说很多人，他不可能LIVE，比如说真唱，让他现场表演，那个水准就丢了，都是录音室的选手。但是在国外，你会发现每一个乐队，每一个艺人在现场都有可能带给你比录音室更美的更好的表现，像碧昂丝、玛丽亚·凯瑞，他们的实力是非常强的。
新浪娱乐：最近几年也是越来越多的艺人喜欢模仿国外，怎么看这个现象？
张亚东：流行音乐没关系，本身不是中国自己的一个东西。这个没办法，连日本也是学国外的，韩国更是，这个形式本身就是人家。
新浪娱乐：最近几年日韩风比较猛。
张亚东：这个没办法，像学京剧必须到中国来学。本来流行音乐，就是现在流行音乐里面所用到的乐器哪样是中国发明的？吉他？贝斯？你当然要跟人家学。比如说日本的音乐是日本人做的音乐，做的非常西化，唱片最大的买家是欧洲，我可以把这个东西卖到欧洲去，这不也是一样吗，我不认为这不好。我们中国的汽车可以卖到德国去，可以在德国的市场抢一个份额，没关系。我不认为模仿有什么不好。
新浪娱乐：乐坛不同时期流行的音乐风格，您觉得是音乐人在引导方向吗？
张亚东：其实我觉得是这样的，不同时期创造的风格都不是一个人做的，像披头士的年代，也不仅仅只有一个披头士，可能有很多那一类型的乐队。我觉得每一种音乐风格的形成，可能是几代人的努力，比如说像爵士、R&B是什么，都不是一个人，它能存活到现在，一定有它的不可摧毁的力量，它才能存活，不仅仅说我一个人在家原创某一个类型，明天就创定了，所有人跟着你。在我看来，当然要有创造力，我从来没有发现凭空冒出来一个什么东西，要追溯出来还是有历史的。比如说我喜欢坂本龙一，你会发现他会喜欢德彪西，每一个人都会有，你去找德彪西，可能他会喜欢另外一个人，是有影响的，我不认为是模仿或者是怎么样，你长到现在，会受到别人的影响，大家要正视那个情况，怎么样在受到别人影响的时候，努力找到自己心里真正要表达的事情是比较重要的。
新浪娱乐：最后想问一下，您如何看待中国音乐的发展？未来十年会有什么变化？
张亚东：反正我唯一能说的是一定会变得特别好。我觉得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它会变得特别好，不管是困境也好，还是下载也好。现在人的进步和那种视野的开阔，已经到了我认为是前所未有的时刻，每一个人能吸收到那么多来自全世界的灵感。所以我认为一定会变得特别特别好。只是说希望如果能有一些好的法律法规，能够有一些保护这些音乐人的那些条件，给到他们，他们可能会创造出很伟大的作品，真正能够影响这个世界的作品。 黄玲/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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