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除了唱歌一言不发,总是斜对观众,眯着眼睛,撇着嘴,冷冷地唱着那些陌生的歌谣,最兴奋的时候也不过是甩甩手,对观众连个正眼儿都不瞅——4月12日晚,鲍勃·迪伦在香港汇星展贸中心的演唱会是如此特别,令现场的上万歌迷五味杂陈。
人们也许听说过迪伦的名字无数次,然而那晚的演出依然像是初次相识。疏离的音乐,晦涩的歌词,和“你爱听不听”的表演态度,让揣着满腔热情来的歌迷严重分化。爱他者爱得不行,恨他者咬牙切齿,烦他者呼呼大睡。
那晚的迪伦不提供娱乐,他只是在一门心思地用音乐布道。懂他的人请进,不懂的人请便。70岁的迪伦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孤傲和反叛,他用永远超越现世的音乐,演绎了一出现实版的“夕阳红”。(深圳特区报记者 王俊)
鼾声与欢呼声交织
鲍勃-迪伦的北京演唱会,音乐人左小祖咒说他在现场打了四个盹。许多人以为这是他的戏谑和玩笑。然而,真正身临迪伦香港演唱会之后,就会知道左小祖咒所言非虚。记者身边就有在轰鸣的音乐中坠入黄粱的人。睡着的人甚至无需惭愧,因为不少现场归来的人都在微博上承认自己曾经困意连连。鼾声与欢呼声交织,成为迪伦演唱会最黑色幽默的情景。
对于抱着聆听“优美音乐”的心态来到现场的人而言,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枯燥乏味的演出:一块灰黑色的巨幕,构成舞台唯一的背景;灯光简单到只有一片白光,将迪伦的剪影投射在巨幕之上;六人的乐队,几乎不需要效果器,完全使用乐器的原声;全场演奏的17首歌曲,大多数为迪伦后期那些不为人知的曲目,而众人期待的《答案在风中飘》、《敲响天堂之门》等旋律较流畅的歌曲一概阙如;即便是返场时稍具知名度的《像一块滚石》、《永远年轻》,也完全被迪伦改得面目全非,基本听不出原来的样貌。
距离感和陌生感,是许多现场乐迷的共同感受。人们眼前的迪伦,和想像中的那个迪伦大相径庭。那个属于优美民谣和抗议英雄的迪伦已经死去,如今的他是布鲁斯根源音乐、宗教福音歌曲的传道者,是习惯于用暗示和讽喻为自己乔装打扮的先知。在每一个乐句的末尾,迪伦都要加上一个标志性的重音。他那喉咙里像塞了一团棉花的声音将所有歌曲改造成了一种调调,以至于记者身边一位观众以为迪伦整晚只反复唱了同一首歌。
永远猜不透的迪伦
别看迪伦和同伴们皆以规矩的礼帽和复古的西服套装示人,实际上骨子里充满对世俗和大众的不信任。他似乎存心与乐迷们作对,为自己的音乐设置了许多迷障,不断地为那些对他的神秘有探究冲动的人们泼冷水。如果能被人们猜透看穿,那也许就不是迪伦了。他是一个永远无解、却总是让人兴致盎然的谜。
深圳电台资深DJ庞舸对欧美音乐掌故颇深,英语水平也不低。然而在迪伦演唱会上,他支起耳朵也听不明白迪伦的大多数歌究竟在唱什么。甚至在末尾介绍乐队时,迪伦那浓郁的美国西北方言愣是让许多人没听出来他在说什么,鼓的英文Drum,他念的是“肚母”。即使你模棱两可地听出了发音,也不见得就明白歌词的含义。庞舸为此将信将疑地问旁边一位手舞足蹈的外国人。结果对方眨眨眼说:“其实迪伦唱的俺们老外也80%都不懂。”
虽然如此,莅临现场的许多专业音乐人却无人否认这是一场“高精尖”的演出。70岁的迪伦没有因为自己的年迈而向大众口味低头,他用“呕哑嘲哳难为听”的方式坚持了纯粹的自己。迪伦没有像老鹰乐队那样,将现场演变为一场超级卡拉OK。在他这里,艺术不是取悦,他不追求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只在乎有没有让自己的音乐主张不打折扣地传达到台下。
敢于放弃自己的成名曲,或者每次巡演都将成名曲改造成不同的样子,迪伦显示出了一位独立艺术家而非大众明星的非凡勇气。他对大众够酷,对自己够狠,对艺术却够虔诚,对信仰够无畏。最美不过夕阳红,日薄西山的迪伦,依然炽热滚烫,照耀着人们心灵的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