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梅艳芳逝世十周年 何日梅再开(组图)(2)

2013年12月30日13:48  外滩画报 微博
   “风的季节”

  整个 12 月,她都在医院里。

  12 月 29 日下午 4 时,医生告诉刘培基:“陪她多些,应该是这几个钟头的事了。”

  守在病床前的刘培基,不再阻止要前来见梅艳芳最后一面的朋友,让他们三人一次轮流走到病床前看她。刘培基就在她耳边告诉她,谁谁谁来了,也不知道她能否听到。

  在最后的七八个小时里,梅艳芳的眼珠在不停地转动,但医生说这是“脑神经线的自然反应”,不等于她能看见人。

  刘培基一直在安抚别人的情绪,Donny 突然冲出了病房——刘培基一抬眼,梅艳芳的心电图已经成为一条直线。

  走进病房的护士取下了本来连在她身上的仪器:“刘先生,梅小姐已经离开了。”

  刘培基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道别:“路上小心,不要牵挂,有缘总会再见。”

  她走了。2003 年 12 月 30 日凌晨 2 时 50 分。

  当时的香港媒体评论:一个娱乐时代画上句号,从此再无巨星。

  干瘪的数字或可在这个时候作个脚注:在她不到 20 年的娱乐生涯中,唱片销量超过 1000 万张,在世界各地举行超过 200 场个人演唱会。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香港,梅艳芳是娱乐圈中当仁不让的“大姐大”、“舞台女皇”、“流行传奇”。

  曾与其合作《胭脂扣》的导演关锦鹏告诉《外滩画报》记者:“不管作为歌手还是演员,她那种风格化的、多变的表演能力,在那个时代是具有开创性的。她是香港娱乐圈历史上一个标杆性人物。”

  “百变”的雏形,是一个青涩女孩。

  1982 年 7 月 18 日,香港第一届新秀歌唱大赛拉开帷幕,梅爱芳为自己和妹妹报了名,最终只有梅艳芳晋级决赛。

  梅艳芳生前回忆,当时的自己只想争取个好成绩,不让姐姐失望。

  那个夏天,她在舞台上演绎徐小凤的《风的季节》,唱得动听;那时候的她,还不会跳舞,至多偶尔扭动一下腰肢,踏着节拍来回踱步。

  这个 19 岁的女孩,以其低沉磁性的嗓音和沉稳大气的台风,给评审留下深刻印象,最终夺得当届大赛冠军。

  著名作曲家黄霑给了满分,顾嘉辉则以“艺术无满分”为由硬扣一分。媒体报道,“分数胜亚军几条街”。

  就这样,19 岁的梅艳芳崭露头角。

  一天,华星唱片总经理苏孝良致电当时已名气在外的刘培基:梅艳芳即将赴日参加东京音乐节,可否替她设计演出服?

  好友盛情,不好推脱,刘培基便让梅艳芳来写字楼找他。

  当日天气不算太冷,梅艳芳却用大衣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

  刘培基匆忙瞥了她一眼:“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

  “啊?”梅艳芳吓了一跳。

  刘培基丢给她一件吊带背心,“把它换上。”

  当她从试衣间出来,身上仍穿着外套,还用手拉着衣领,非常害羞。

  刘培基把她双手松开,仔细打量着这位小歌女:发型太俗气,牙齿不漂亮,也不整齐,也许是小时候吃太多四环素的缘故,甚至有些发黄。

  这是两位黄金搭档人生中的第一次见面。

  刘培基直言,当时完全没有想到,自此便开始了与梅艳芳 20 余年的缘分,成为缔造“百变传奇”的幕后大师。

  “只有酒廊歌手才会这样”

  刚出道的梅艳芳经常在“新世界”夜总会里唱歌。

  她东渡日本前的一天晚上,刘培基刚巧经过新世界,就进去听她唱歌。

  刘推门进去,看了一会儿,发现梅艳芳唱歌时有个下意识的小动作:握着麦克风的右手中指总会跟着节拍,敲击麦克风的手柄。

  刘瞟了她一眼,一首歌都没有唱完,就走了。

  第二天,刘培基找来梅艳芳。“你以后在台上,别做这个,别做这个,别做这个……”刘一边比画一边说。

  “为什么?”

  “只有酒廊歌手,才会打拍子;大歌星拿着麦就唱,没有人这样子。手对一个女歌手非常重要,这个小动作出卖了你,你就变成一个低档歌手,不是巨星的感觉。”

  几天后,刘培基路过卡地亚门店,看中了一对黄金白金双环戒,很心水,便购下送给梅艳芳,并告诫:“改掉你的小动作后,再戴上一对有品位的戒指,对你的舞台形象会有很大提升。你去日本的时候把这个戴上,日本人很懂得这些。”

  时至今日,刘培基也说不出为什么一开始就对梅艳芳那么好;而梅艳芳对他的信任,似乎也是毫无理由。

  梅艳芳的几位友人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不约而同地提到一点,梅艳芳之所以能够成为一代传奇巨星,撇开自身天赋与勤奋,还与她对团队的充分信任有关。

  1987 年 10 月底,刘培基带上造型和拍摄团队,前往东京给梅艳芳拍摄专辑《烈焰红唇》的唱片封套。

  开工第一天,刘培基从行李箱里取出一件早已准备好的“菠萝钉”紧身马甲。

  梅艳芳惊呼:“这是什么!”

  “你穿吧,没事的。”经过几次演唱会的磨合,刘培基已对她的身材了如指掌,特意在马甲的下胸位置加足了厚垫子。

  她换好衣服后,刘培基动手帮她“托胸”,但一下重手,两“点”跑了出来。

  梅艳芳喊道:“走光了!”

  刘培基不作声,用手指迅速把两“点”推了回去。

  日本摄影师塚田和德看到这一幕,不禁笑出声。

  这是梅艳芳第一次尝试如此暴露的服装,举手投足间有些不自然。

  马甲的“杯位”低无可低——刘培基既要防止她走光,又要制造“波涛汹涌”的效果。

  梅艳芳问:“会不会吓坏人?”

  刘培基回了一句:“吓死人更好!”

  《烈焰红唇》在造型上的突破,震撼了那个年代,也成为“百变梅艳芳”的经典形象之一。

  “现在哪个演员有这种机会?”

  百变的不仅是形象,还有综合素质。

  友人与弟子们感叹,既能唱又能跳,演技又如此出众的明星,现在去哪里找?

  “她会的太多了。比如说一场演唱会里面,她既要唱快歌,又要唱慢歌,这些不一样的表演方式她都能拿捏得很到位。”梅艳芳的关门弟子彭敬慈告诉《外滩画报》,“她不论唱歌、跳舞还是演戏,都能做到那个时代的 No.1,没有弱点。”

  1987 年,梅艳芳参演关锦鹏执导的《胭脂扣》。这也是她第一次在电影中担纲女主角。

  关锦鹏半路接手,此前与梅艳芳并无交集,也不知道这位银屏新秀能否将“如花”演绎得恰如其分。

  梅艳芳是个爱热闹的人。在片场,常常有朋友来探班;打灯的时候,她还会趁机和来访的朋友聊一会儿天,或者拿着大哥大给别人打电话。

  但只要关锦鹏一喊:“好了!灯打好了,你可以过来了!”她二话不说,放下大哥大,走到自己的戏位上,马上就能入戏。

  “她化妆的时候就融入这个角色了。”关锦鹏接受《外滩画报》采访时,对梅艳芳的用功赞赏不已,“演员不做案头工作没办法很快融入角色,不管对于原著小说还是剧本,梅艳芳私下里都用了很多苦功夫在里面。”

  虽然在舞台上经常呈现出妖媚的女性形象,但梅艳芳在生活中却是个十足的“女汉子”。

  这让她演起女鬼如花,颇具挑战。

  “这时候你演的是一个鬼魂,走起路来要感觉轻一点,虚弱一点,柔美一点。”当时关锦鹏这样跟她说戏。

  梅艳芳一点就通,最后的拿捏,让关锦鹏很满意。

  她总说自己不漂亮,但女鬼如花的造型她非常喜欢,曾说:“好中意‘如花’造型,如果以后死了,希望用这张剧照作为遗照。”

  梅艳芳走后,关锦鹏也发出了“无线一代谢幕”的感慨。

  “不要光说梅艳芳、张国荣,还有张曼玉、刘德华、梁朝伟,八十年代从无线电视出来的这么一票人。我觉得无线电视功德无量的一点就是培养了他们,而他们也赶上了八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的香港电影黄金年代。”关锦鹏说,“每一代都有很出众的演员和歌手,但现在客观环境变了,有种时不与我的感觉。”

  对此,梅艳芳关门弟子彭敬慈体会颇深。

  1999 年《百变梅艳芳》演唱会,他第一次给梅艳芳做伴舞,其中有个动作需要和她亲嘴。

  排练时间接近 20 天,每次到亲嘴环节,他俩都会心领神会地停下来。

  临近开演前的最后一天排练,所有程序“真刀真枪”,当俩人的双唇触碰到一起时,房间里其他工作人员和舞蹈演员都惊呆了。

  “你要知道,那时候她已经是巨星,我只是一个无名舞蹈演员。”彭敬慈说。

  梅艳芳很专业,没有感到不快。

  彭敬慈反倒尴尬了十秒钟,随后向她道歉:“不好意思刚才也没跟你说……”

  “没问题!没问题!到时候了,不一定要说出来的!”梅艳芳爽快地拍了拍这位后生的肩膀。

  这次演唱会后,梅艳芳正式收其为徒。

  但随即唱片业的衰落也拉开了大幕,彭敬慈的星路刚起步,就受阻于大环境的改变,只能转型拍电影。

  但 2000 年后,香港电影的产量也在持续下滑,一度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年均两三百部,降至不足 50 部。

  作为香港娱乐圈黄金年代的亲历者与观察者,泊明认为,传统娱乐产业的高产,让梅艳芳等明星能够在那个时代得到充分磨炼。

  “一个再没有悟性的演员,演了上百部电影,都能从实践中学到很多东西。”泊明告诉《外滩画报》,“香港之所以能出梅艳芳,得益于那个时代的音乐、电影、电视剧的产量很高,她有机会不停地出唱片,充分展示她的才华。”

  关锦鹏接受本报采访时也表达了类似观点:“你想想梅艳芳他们那个时候能拍多少不同风格导演的戏,许鞍华、王家卫、我、尔冬升、杜琪峰等等,现在哪个演员有这种机会?”

  作为梅艳芳的密友,郑秀文曾被媒体和歌迷视为梅艳芳之后的另一位“百变天后”。

  但对于这种比较,她本人一概选择了回避。

  “每个艺人都应该拥有自己的特色和才华,每个艺人都想做自己,而不是谁的谁谁谁。”郑秀文告诉本报记者,“梅姐的天分极高,而且那种舞台霸气很慑人,很吸引。我想,这是梅姐独有的光芒。”

  2003 年 10 月的一天晚上,郑秀文到恒安阁探望梅艳芳。

  在她的房间,俩人聊着天,梅托着郑的手,郑就摸着梅的头发。当时梅艳芳的头发已经稀落了。

  那个晚上,她就像一个小女孩,在郑秀文面前。楼下的那几丛三角梅,在深秋里依旧开得很盛,老远就能闻到花香。

  文:柯文浩(发自香港、广州) 吴丹捷(实习)部分图片提供:香港文化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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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Loui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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