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刺青》原声：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

　　电影和电影原声，这二者大多时候被看为一个整体，一般来说应该达到彼此不打架、不分家、不为对方掉价儿的标准。但我个人看来，如今大多影片本身还是在不同程度上和其原声貌合神离着。当然，这种情况在所难免，除非有哪个多才多艺的艺术分子可以同时饰演导演和原声制作人两个角色，就像伟大的艾米尔·库斯图里卡(Emir Kusturica)那种电影和电影原声两手抓两手都很硬的跨界大师，堪称最懂音乐的导演和最会拍电影的贝斯手。几年前我被库斯图里卡那部《黑猫白猫》彻底打败，影像和音乐就仿佛他的双腿，稳健合拍的走出了一条对生活戏谑加热爱的大道。这使我对库斯图里卡的热爱一发不可收拾，好看和好听在他这儿从来都是一码事。

　　扯远了。在这儿要说的是《刺青》的电影原声。与其说这是一张电影原声，我更倾向于把它当成是一张完全独立的专辑，一张我近几个月以来听过的最棒的后摇专辑。这样的电影原声，天生就不是给影像当跟班儿的命。

　　我怀着对04年跨性同志题材的《艳光四射歌舞团》的喜爱，期待周美玲今年这部女同题材的《刺青》，结果等来了意料之中的失望。对影片本身的种种失望在此不想赘述，好在从电影原声中得到了不期而遇的大大惊喜。本张原声大碟由台湾知名后摇乐队甜梅号主音吉他手黄建勋(昆虫白)负责主要创作，其中还穿插了几首曾参与陈绮贞《华丽的冒险》专辑制作的台湾知名音乐人陈建骐的作品。整张专辑共17首歌，除了第13首由林禹辰演唱的“小茉莉”之外，其余均为纯器乐演奏曲目。有意思的是，在这16首纯器乐作品中，昆虫白创作的绝大部分曲目都是以“小茉莉”的和弦为基础所发展而来，向人们展示了一套多姿的“茉莉系列”，非常动人。

　　这已经是甜梅号与导演周美玲的第二次合作了。第一次是在2001年，周美玲在记录片《私角落》中起用了甜梅号首张专辑《是不是少了什么》作为原声。作为台湾后摇鼻祖的甜梅号至今已经成立9年了，可以说，他们的音乐足以体现概括目前台湾后摇的整体风貌。世界后摇资源共享的那部分在此不再罗嗦，甜梅号身上始终挥之不去的是台湾特有的那种“小情调”和“小矫情”，抒情的时候略略发嗲，暴烈的时候又保有几分儒气。和大多台湾非主流音乐人给我们印象一样，甜梅号没有过什么急功近利的大手笔，但他们的作品中却能时常流露出几分在今天的器乐摇滚/后摇滚乐中濒临灭绝的灵气和清澈。

　　这个“茉莉系列”花开十朵，除去“小茉莉”以外，品种依次为：“忧茉莉”、“旭茉莉”、“石茉莉”、“舞茉莉”、“幽茉莉”、“蜘蛛茉莉”、“落茉莉”、“晓茉莉”和“霞茉莉”。一路赏下来你会发现，这十朵“茉莉”虽然花容万变不离其宗，但个中花语却大不相同，绝对的名副其实。第1朵“忧茉莉”，哀伤的钢琴独奏；第2朵“旭茉莉”，性感：主题的慢版演绎，起笔先是影影绰绰的键盘，吉他由背景至前景亦步亦趋的铺陈，随后便是适时而动的爆发；第3朵“石茉莉”，坚强：主题的中版变奏，加急了的鼓点开篇，之后便是两把吉他愈演愈烈的纠结和撕裂，大段酣畅淋漓的扫弦，奔跑状的热情此起彼伏，哪一方都不甘示弱；第4朵“舞茉莉”，律动：Drum&Bass版的“小茉莉”，更为密集的鼓点，暗涌的Bass-line，其间穿插着灵动的键盘音色和迷离的女声哼唱，一派午夜时分灵魂出窍的景致；第5朵“幽茉莉”，安静；三种键盘音色先后出场，这是一朵静静在夜里绽放的小白花，生怕将任何人打扰；第6朵“蜘蛛茉莉”，带毒：本张专辑中最长的一曲，也是本系列中听起来最残暴的一曲，整体进程模式颇有向《野兽先生》(Mr. Beast)中的Mogwai致敬的意思，而且模仿的实为传神：吉他音墙气势汹汹的向你迎面袭来，在第一时间撕碎你的所有脆弱和恐惧；第7朵“落茉莉”，唏嘘：和“旭茉莉”相似，同为主题的慢版，不同之处在于去掉了前者的所有键盘，高潮处的失真采用了更为粗沙砾的处理；第8朵“晓茉莉”，朦胧：与“幽茉莉”相似，同样是杂糅了三种键盘音色，只不过较前者更放开了一些，这是破晓前的最后一丝半梦半醒；第9朵“霞茉莉”，交界：这一曲可拆解为前后两部分，前一半用来勾画黑夜到来前恋恋不舍的最后一片晚霞，这里出现了类似宫崎骏在《听见涛声》中大量使用的一闪一闪的键盘音色；而随着鼓点的慢慢介入，后半部分圆滑的转入了“旭茉莉”频道，背景中的氛围音效更为空旷，键盘一路随行不曾消失，黑夜就此正式登场，动人的情节一字排开。这其中时空以及情绪走向的变换十分自然顺畅，相当有甜梅号的做派。十朵茉莉至此亮相完毕。在庞大的“茉莉系列”之外，同样由昆虫白创作的“姊离症”显得尤为独树一帜，以间歇性分裂症式的编曲取胜，轻巧干净的吉他拨弦与混沌脱序的嗡鸣混合白色噪音此消彼长，相当出味，颇显创作功力。

　　我从来就不是个爱花的人，但这次却被这个“茉莉系列”迷的一塌糊涂。这里有一种花的十种姿态，它们依次绽开，各有各的姿色，那是它们完全迥异的存在意义。甜梅号不愧为华语音乐界的后摇大将，如此沉稳、细腻的将一张所谓的“电影原声”做成了一张具有完全独立存在意义和必要的专辑。现如今能让我连听十遍以上的后摇专辑已经少的可怜了，而让我连听十遍之后还能忍受自己继续被打动下去的后摇专辑就更是少之又少，而甜梅号这次却让我那颗基本给后摇判了死刑的心再次为后摇产生了久违的波澜。这使得我最近逢人便推荐这张原声。传说中的花痴，大概就是这么炼成的吧。 尖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