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樾：痛啊，童孔的宿命

　　童孔(听歌)杀死了自己家物业公司的经理，我看到新闻特别难过，但是心里隐隐觉得这一天是迟早会来的。

　　认识童孔快10年了，我喜欢他的音乐，在那个时代，他这辈子唯一的那张专辑被我看作是内地流行音乐经典中的经典，在那个时代，他走在许巍(听歌)这些人前面很远很远。他是内地第一个把商业化流行元素和人文精神、人性思考、传统文化结合的臻于完美的人。他也是第一个真正在台湾站住脚的大陆音乐人。只是他的宿命从一开始就在困扰着他，这个睿智而又单纯、柔情而又暴烈、善良而又偏激、天才而又懒惰的家伙，总是让身边的朋友提到他的时候先说一声：哎……

　　童孔多次上过我的节目，每一次和童孔做节目都是提心吊胆的，你很少能见到一个艺人在节目里说话这么口无遮拦，也很少见到一个艺人如此真诚又毫无保留的表达自己对党和祖国的热爱。

　　第一次节目里，我们聊到了两岸音乐之间的合作，他突然说：我他妈太憎恨台独了，谁能比我更恨台独啊，全中国我最憎恨台独，因为我娶了一个台湾老婆，而我一年只能去呆一个月。我说两岸分居的滋味的确不好受，他突然大笑说：哈哈哈，没事，我在北京还有老婆呢，我有两个老婆，两边政府都不管我，哈哈哈……此刻我的汗已经从颈椎流到腰椎了。而真正让我心跳达到200下的还在后面。节目快结束的时候，我问最近有没有写新歌，正好带了吉他给听众唱唱。他特别兴奋的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宣布：我今天在杨樾的节目里要唱的这首歌，是全世界首唱，歌词我还没有写完，我把我写了的先唱唱，这首歌将成为一首名垂青史的巨作。我于是对着话筒鼓掌，顺便问道：这首歌有名字了吗？童孔说：这首歌的名字叫《我爱你，祖国》。我当时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可是直播节目，我已经不能够阻止他去唱了，我把我的广播生涯就押在了这3分钟上，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疯狂的家伙会唱出什么来。童孔弹着琴开始唱这首歌了，充满了浓浓的爱国之情的歌词，象赞颂自己的母亲一样赞颂着祖国，真诚而感人，最重要的是这是我曾经听到过的最美的一首主旋律的作品，带着民谣摇滚乐气息的旋律激越的流淌着，童孔唱的很动情，太阳穴的青筋一直跳动着。

　　《我爱你，祖国》成了我长久的一个牵挂，每次通电话我都会问到那首歌写完了吗？那首歌什么时候录出来啊？会不会收在下张专辑里啊？一年多以后，当童孔再次走进我的直播间，我问的第一个问题仍然是那首歌怎么样了，一个新的噩梦就此开始——童孔兴奋的告诉我，歌写完了，但是歌名改了改，改成了《我和党的祖国》。我的汗又一次流了下来，接下来童孔非常动情的给我讲述他对祖国和党的热爱，那种近乎豪迈的言语在他诚恳的声音中，让每一个人都会信服他的真诚，甚至让我心生惭愧。

　　接下来，童孔用整期的节目讲述了他行善的悲惨遭遇——童孔在电视上看到广西一个贫困的山村，小孩子都没有学上，他特别难受，竟然马上卖掉了自己的全部家当换来了30万现金，拿着这钱直奔那个山村，他的梦想就是在那里建一个音乐小学，他自己做校长也做老师，他要让山村的孩子们都能上学。他是如此的善良和单纯，以至于几乎所有的朋友都认为他疯了。童孔在山村住了下来，把修建学校的钱交给了村长，开始等待村长建学校，他住在一个简易的土房里，村里人每天都像怪物一样来看他，后来慢慢熟悉起来，他的麻烦才开始，邻居家修个鸡窝来找他要钱，村民买化肥找他要钱，最后真正激怒他的并不是那个小学一直连个影都没有，而是村长家要修个猪圈都来找他要钱。这个单纯的人被严重的伤害了，他觉得自己被骗了，于是他决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他要找村长把钱要回来，因为这是他全部的家当。村长不给他钱，说钱都花了，双方一直纠缠不清，最后还好有省里的报社记者把此事曝光，有关部门出面，才帮童孔要回了一部分钱，童孔流着泪离开了这个地方。在节目里，童孔眼睛湿润着，反复的问我，老杨(blog)，我就想让孩子们上学，我把我的钢琴都从北京运过去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那样对我，他们拿着我的钱不修学校，还找我要钱修猪圈，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反反复复，童孔一直在问我这些问题。我是那么深切的体会到他的痛，就像当年在《两个永恒-水云间》原声碟中他的那首作品一样。

　　那之后的童孔走向了两个极端，他远离了音乐，努力让自己过上田园生活，他在安徽老家和海南都买了乡间的房子，种花种草，喝茶喝酒。另一方面，他也变得更加偏激，他不再相信别人，不再相信善有善报。那个广西小山村的村长彻底改变了他的世界观。

　　熟悉童孔的朋友都知道，其实他一直都有些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且住院接受过长时间治疗，象所有不易让人无法理解的艺术家一样，他那些奇怪的举止和思维都不是有意为之，而是病痛肆虐的结果。在某些失控的状态下，他也曾挥刀砍向别人，每次听到他的此类传闻，我的脑子里浮现的都是《有话好好说》里的李保田，一个被欺负急了的老实人。童孔去海南之后，过去两三年我们只通过一次电话，他说他在那里有个大院子，很舒服。我说那首歌做好了吗？他说你觉得我还有什么要修改的吗？我说不要叫《我和党的祖国》，你和党的祖国，你以为你是谁啊？他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叫《我爱我的祖国》……到今天，我还是没有听到这首歌的成品，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了。

　　再次看到他的新闻，竟然是他在那个舒服的院子里把刀插进了物业公司经理的脖子，我不怀疑他能干出这种事来，童孔是个特别爷们的人，但是我也百分之百相信，一定是那个物业公司的经理欺负他太狠了，我们都明白，在中国想杀物业公司经理的人肯定不是只有童孔一个。我不想为童孔做任何开脱，他肯定要接受法律的裁决，但是我真的希望他的律师能够知道他是有精神病史的，请一定为他做一下精神鉴定。

　　杀人偿命，这个道理很简单，在中国因为从ATM多取了钱都会被判无期徒刑，更不要说如此暴虐的杀戮，但是我真的心里很痛，我们难道不该问问，到底是什么把一个如此善良的人逼成这样的吗？杨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