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内地歌手按知名度和魅力做一个排名的话,许巍应该排在前五名,从他1997年出版第一张专辑开始,他培养了不少摇滚歌迷,十多年来,他的歌迷从摇滚青年到小资白领,许巍歌曲的魅力不仅仅是他在倾诉一种痛苦,更是因为他的音乐旋律动听,虽然他的演唱方式一直没有走出西安普通话的限制,但也成了他的一个特色。
《在别处》《那一年》两张唱片,许巍释放了他的一种痛苦,但是很少有人真正了解到他痛苦的原因,他是一个对生活和情感比较敏感的人。同样,当《时光·漫步》《每一刻都是崭新的》中传达出的阳光和平静的一面,人们认为他放弃了摇滚精神。而许巍好像只能夹杂在其中,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边缘化的人物。可是命运总喜欢开玩笑,当许巍把自己边缘化之后,他成了明星。
2003年,在国内某一个颁奖晚会上,评为毫不吝啬给了他四个奖,《时光·漫步》把他从当年北京西郊老山的一个六平米的小屋里带到了公众视线中。而此时的许巍,已经经历了一段人生的低谷,对突如其来的名誉,他并没有在媒体和公众视线中曝光过度,而是从此开始了半隐居的生活。
许巍的故事至少要从1994年说起,那年秋天,他带着自己的两首歌曲的小样,来到了红星音乐生产社,当时这个港商投资的唱片公司因为推出郑钧而受到关注,同时他们还和歌手田震签约。红星音乐生产社的老板叫陈健添,他一直是香港音乐圈比较重要的人物,他最初捧红了王菲和Beyond。许巍当时带来了两首歌:《两天》《青鸟》。当时听过这两首歌的人都觉得眼前一亮,没想到西安这个地方还藏龙卧虎,但是再陈健添那里,许巍感受到了一种态度的暧昧,老板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而是让他回到西安等候消息。
不过许巍此行仍有一些收获,一堆同行的赞誉和田震看上了《执着》这首歌,后来收录到她的专辑里面,在90年代成了热门歌曲。这首很感人的歌曲在许巍看来并不那么重要,他想唱的是像Nirvana那样的歌曲,而且他相信自己能做到。
1995年春,许巍接到了红星音乐生产社的通知,来北京签约。这对许巍来说是一次机会,一个在西安摇滚贫瘠的地方坚持过来的人,一个因为乐队队友突然不辞而别而躲在角落哭泣的人,一个看到落日都容易感伤的人,他带着一个积压了很久的梦想,来到了北京。
许巍在西安组建过一支叫“飞”的乐队,之所以起名“飞”,就是希望他有朝一日飞出西安,变成一个摇滚明星,像崔健一样叱咤风云。这支乐队当时在西安小有名气,如果再蜗居在西安,可能有无出头之日。但是乐队成员并没有许巍那样高远的理想,他们无法忍受冬天在零下几度的屋子里排练的艰苦,无法过着每天排练完后只能到街上吃一碗汤面的生活,一天下午,当许巍和往常一样来到排练场地的时候,那些朝夕相处的队友没有出现,几天后,队友们纷纷给他打电话,说都去了东南沿海的歌厅驻场打工,一个月可以挣万八千。
许巍的理想破灭了,他把突如其来打击变成了迷茫和绝望《两天》《青鸟》。
能与一家大公司签约是歌手走向下一步成功的基础,就在许巍与红星签约的时候,郑钧在跟公司闹解约。至少在许巍出现的时候,陈健添并没有意识到给郑钧找到一个替代者,相反,他以一个商人的眼光对许巍说:“首先你形象一般,你不像郑钧那么偶像,我是老板,做唱片这么多年,要把你捧红太难。另外,你的音乐太另类了。”
“之前来北京心气儿很大,踌躇满志。来了以后以为老板会像郑钧一样那么重视我,抱着很大的希望,其实不那么回事儿。他其实并不看重我,那时候打击是非常大的,《两天》一出来,他就觉得这个音乐不能像郑钧、田震那样做,我的音乐就决定了我是小众的。除非我再做像《执着》那样的,但我回不去了,我就要做现在这样的音乐。我原来的理想状态是像崔健一样,像他那么棒,然后突然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自身有一些问题没有意识到,只是一个理想在向前走。当时自己有些一厢情愿,小众歌手也行吧。”
许巍是唱着“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来到北京的,他没有想到等待他的是一个这样的结果,至少,在他的想象中,他的音乐比郑钧的更有力量,年轻的时候都希望自己打出去的拳头有力量,可以一下击倒对手,但是他想得过于简单了。陈健添当初在听到郑钧的小样后,迅速与郑钧签约,并且也加速了他在内地开设唱片公司的决定,作为一个商人,他对郑钧的判断没有错,对许巍的判断也没有错,所以他犹豫了至少半年的时间。当郑钧成功后,给他带来的一切都是人们预料到的。
艺术家和商人的判断其实就是隔着一层纸,但是天壤之别。许巍第一次带着他的作品来北京,听到的都是赞誉之声,而这些声音全部来自热爱音乐的人之口,这给他造成了最大的错觉,以为自己一出来就会惊天动地。许巍回忆说:“我那时候老想着要不一样。我喜欢科特·库班,我也不完全是像他那样的性格,他是勇猛往前冲的人,但我们当时喜欢摇滚乐的人就觉得他最帅最酷,年轻嘛,‘这哥们儿太酷了太帅了,就要做他这样的音乐’,受他的影响很大,但是他最后的结局是自杀了,这给我们这么多爱他的人很大打击。《那一年》受他影响很大,我天性里喜欢带有美感的旋律,所以《在别处》的旋律感还是很好的,同时我喜欢那种噪音墙的形式。《在别处》完成的时候是1997年,当时张亚东身边所有人都说这张专辑出来肯定没问题,结果出来之后也就那么回事儿。首先第一个期待就破灭了,原以为出了专辑就怎么样了,其实不是这样的,也没演出,基本上第一张专辑没怎么宣传,我之前想象的出完专辑完全是两个世界,其实还那样。到了《那一年》快录音的时候,我得了抑郁症,那个时候看心理医生,乱七八糟一大堆事儿,吃着安眠药、百忧解录的专辑。但那些歌词就在那种心态下写出来的,想到大理,生活的东西出来了。但依然是生活上有问题,最后只好回家了。”
许巍从1995年到1999年这五年间,经历了一个幻灭过程,他有一个六平方米的宿舍,没事就蜗在宿舍里,在这里他写了两张专辑,他试图去寻找一个给自己坚持下去的答案,但是他没有找到,他像经历了一回炼狱一样,却始终找不到他自己的位置。他说:“1999年录《那一年》的时候,精神上是没有寄托的,基本上到了承受不了的程度,只要我一弹吉他,那些丰富的情感全部会调动出来。一旦有情绪波动,抑郁症就会更强烈。还有就是自己对做音乐已经失去信心了。可能是自己命不好,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能力。可能我做的音乐可能真的不能让我生存下去,从《在别处》到《那一年》,音乐态度还是那样,出来的东西也还是那样。我就想可能它不适合中国老百姓,以无法生存下去。因为这些我当时也很痛苦,后来我就回西安了,跟红星也基本上要解约了,中间也有公司想谈,但我对这件事已经没有兴趣了,当时我三十多岁,再做这行面临也很多问题,对父母、对家人都有责任了。我当时觉得一事无成,特别沮丧,如果我还一味要做这件事的话,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更无法承受了,那会儿我的精神已经快崩溃了,我不想干这个了。”
在许巍离开老山之前,那个昔日门庭若市的红星音乐生产社,只剩下了他和老板的助理,昔日朝夕相处的同事朋友,早就众鸟兽散去。他每天下午都会想,今晚找谁吃饭,找谁聊天?后来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带着这种惆怅,他绝望地回西安了。回到西安后,他不敢见朋友,因为在朋友眼里,他仍旧是一个很著名的摇滚歌手,但他心里很清楚,实际上他在红星这些年过的是没有尊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