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昨日深夜至今日凌晨,公众悼念迈克尔·杰克逊(Michael Jackson)的仪式在美国洛杉矶斯台普斯体育中心举行,前往参加的娱乐圈和体育界嘉宾包括科比·布莱恩特、玛丽亚·凯莉、贝利·高迪、珍妮弗·哈德森、“魔术师”约翰逊、马丁·路德·金三世、约翰·梅尔、莱昂纳尔·里奇、史摩奇·罗宾逊、波姬·小丝、阿瑟和史提夫·汪达等。只有1.1万名幸运抽到门票的歌迷得以入内,但这并不能阻止数十万歌迷自发地聚集在洛杉矶城,送MJ最后一程。这是近年来全球规模最大的一次悼念仪式,其受关注度甚至超过了美国总统大选,正如一位歌迷所说:“总统来来去去,但我们却不会再拥有第二个MJ。”
距离6月25日MJ去世整整12天,人们对他的怀念逐渐到达了顶峰。这跟以往的明星去世都不相同,因为没有一个人会像MJ那样,在生前收获如此多的非议而又在死后得到那么多的褒扬。在这场长达两周的漫长悼念中,四种声音———或许其实可以汇聚为一种———逐渐清晰,它们不是出自MJ的死忠粉丝,而是来自那些早已遗忘或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人。因为MJ之死,他们拷问自身和时代,渴求真相与救赎。
“错了当初应该爱你,还来不及说给你听,一路上走来我不停问自己,原来这一次我真的失去你。”
———赵传《当初应该爱你》
本报记者 黄辰星 李丽
原来他一直在我的生命里
MJ……听到他的死讯时我并未感到多少震撼。我以为,他只不过是个与我无关、离我甚远的美国明星。当同事的CD机、家中的电视开始狂轰滥炸他的音乐和MV时,我才突然发觉,原来他一直像个忍者般以不同的面目出现在我身边———《Dangerous》、《Beat it》、《Billie Jean》、《We are the world》、《You are not alone》……这些着实好听的歌,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街头巷尾曾经无处不在;他MV里的太空步、僵尸舞,我也曾经为之惊讶得合不拢嘴。只是,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多么希望他仍在生的时候,我不只是留意到他的丑闻,而是他真正的生命———音乐。
“MJ的去世,对热爱他的人们来讲,又何尝不是松了一口气———他不会再制造非议话题,但他的音乐却从此永恒。”许多人这么说。来自全世界的网民纷纷在这个时刻表达着一种与悲伤共通的混合情绪,然而数以亿计的帖子最终也只变成一声绵长而无奈的叹息。有的悲伤源于愤怒,因为大众一度忽略或遗忘了MJ献给人类的最可贵的本质,“都在消遣MJ的私生活,而不是欣赏他的音乐”;有的悲伤源于一个时代的结束,“我们初中开始听MJ的歌,那些旋律和歌词渗透在我的每一段回忆里”。“Michael走了!大师辈出的80年代终于落幕。忽然觉得自己老了,很老了。”高晓松也在自己的博客里这么写道。
对于不少中国人来说,MJ是青春时代集体记忆的符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MJ的卡式录音带《黑与白》被翻版带进中国,他的MTV也开始风行。1988年,中国唱片公司上海分公司首次引进了MJ的专辑———《BAD》,中文译名为《真棒》。《音乐时空》杂志主编李宏杰回忆起当年初次听到《BAD》时的震撼:“那是太新鲜的音乐冲击了!”当时,即使对流行音乐没有感觉的人,多多少少都能从校园的大喇叭、邻居的录音机里对MJ的嗓音留下印象,只是直到他死后,不少人才猛然发觉自己原来早已“认识”MJ。
时隔多年,才发现有太多细节值得回忆。太合麦田老总宋柯回忆起看1985年《We are the world》演唱会录像带时的情景,“这个Live演唱会足足唱了十几个小时,我们就通宵看,因为翻录次数太多,带子画面都模糊了,就趴在电视机前看”。那个年代的年轻人都在模仿MJ的霹雳舞、太空步,港台乐坛上的几代歌星———从郑少秋、刘德华、郭富城一直到罗志祥,都在舞台上模仿过他的举手投足,用自己的身体诠释着“流行”一词。大部分乐评人认为,MJ是20世纪流行文化的巅峰,“他音乐里的魔幻和想像力不需要任何门槛,人们就是从生理上喜欢他的音乐”。
到底是什么促成了MJ在音乐上无与伦比的成就?
不少人赞美MJ嗓音的独特性,著名乐评人李皖说:“是他的声带发育意外地终止了,这不符合生理科学,也许是巨大的意志力和自我控制所致。反正从此之后,迈克尔·杰克逊就有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声带。这声音像女声,这声音像男童,这声音是世界上能抵达最高处的男性咽喉。而这个天赐,上天只给了迈克尔·杰克逊一人。高亢愤激时,杰克逊的声音像一块块飞掷而来的齿边尖利的玻璃;柔美灵动时,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也不过如此。”
有人从社会学上论述,认为MJ的音乐促进了白人和黑人在音乐上的沟通和交流。科罗拉多大学社会学副教授贾尔·阿尔科维斯特说:“他塑造了一种安全的———评论界称为‘大众化’的———非种族挑衅性的音乐和形象。也许那表明了一种渴望交流的意愿。”
有人认为是MJ对音乐的创新给世界带来一次又一次听觉加视觉的冲击。首先是MJ突破黑人音乐的模式,《Thriller》将流行、摇滚、节奏蓝调和说唱等多种音乐元素融合为一体,《时代周刊》评论说:“把黑人音乐真正带回了主流世界。”在舞步上,MJ不断创新,霹雳舞、机械舞、太空步等动作成为经典。MJ还开创了新视觉的MV时代,把流行音乐推向巅峰。“在杰克逊的《Thriller》之后,MV令超现实主义从此变成大众艺术的世界”,李皖说。杰奎琳·肯尼迪·欧纳西斯认为,MJ是一个不断挑战自己的完美主义者,“一个创新的、让人惊喜的词曲作家,他的舞步像是要对抗地心引力。公众也许并不能完全了解他对演艺事业的投入程度。终年无休,很难满足……”
无论如何,MJ做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切。凯瑟琳·赫本说:“一个天才的舞蹈家和一个令人惊叹的歌手。我想他成为明星的根本原因是他所能做到的一切能使你目不暇接,一刻都不肯挪开你的视线。”而MJ最大的成功是让他的艺术成为永恒,走进了人们的生命中。正如著名歌手瑞奇·马丁说:“他是个传奇,从他身上我们学到了许多,他绝对永远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爱我的粉丝,他们是我为什么在公众前现身的原因。当我去做演出时,看到他们歌唱跳舞,我觉得很开心。那种感觉是全世界无可替代的棒。”
———MJ
原来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原来我以为自己很了解MJ———他漂白了自己的皮肤,他吸毒,他娈童,他就是一个变态!但是,他死后,却出现了那么多不同的声音,那些曾经扣在他头上的糟糕的事情原来还有另一种解释。上帝啊,他会是被我误认为魔鬼的天使吗?
1993年,13岁的男孩乔迪·钱德勒指控MJ猥亵了他。这次指控以庭外和解的方式了结,MJ为此支付了2200万美元,但这只是之后一系列类似指控的开始。
在MJ死后,已经29岁的乔迪·钱德勒向世人忏悔,承认当年他撒了谎,原因是其父想借此摆脱家庭的贫困。这件发生在几天前的事震惊了世人,有网民由此翻出一段关于“梦幻岛”的录像。“梦幻岛”(Never-land)是童话故事里彼得·潘生活的地方,彼得·潘把那些被父母忽略的孩子都聚集在那里,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只有游戏,没有哀愁。而MJ耗资数百万美元建立了一个与之同名的“梦幻庄园”,里面有游乐场,有动物园,以及所有孩子梦想拥有的一切。在这段近日以疯狂的速度在网络流传的视频中,人们看到在仿若仙境的“梦幻岛”中,MJ和孩子们一道骑马,玩水枪,跳蹦床,让他们把鸡蛋拍扁在他的头顶,心甘情愿地被他们一次次推到游泳池里———即使他刚换了衣服,擦干头发。镜头里,MJ开怀大笑,手舞足蹈,跟他身边的孩子一样乐不可支。这段视频拍摄在MJ被指控为娈童犯之前。“如果我早看到这段录像,我当时根本不会相信MJ是娈童犯。”一位网民说,“因为你从他和那些孩子的笑容里根本找不到罪恶、羞耻或隐瞒。看起来,MJ只是一个有童心的人,而有童心的人从来不会是坏人。”
类似的证明在MJ葬礼临近的日子里开始越来越多地浮出水面。台湾著名音乐人余光是1993年MJ台湾“危险之旅”演唱会的引进人,曾全程负责MJ在台湾的衣食住行。在MJ死后,他开始搜索自己的记忆,他认为MJ就是彼得·潘的化身,“简单、童心未泯”。当时,MJ对余光提出希望见一下当地的孩子,当余光带着几个台北孩子走进房间,MJ焕发出一种“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喜乐”。
MJ喜欢跟孩子在一起,这背后的心理机制或许可以在他1988年的自传《太空步》中找到答案。书中,MJ回忆他小时候的生活:“有好多时候,我放学回家,一放下书本,就得马上做好到录音室的准备。到了那儿,我就得一直唱到深夜,直到过了上床时间,真的是这样。摩城唱片公司的马路对面有一座公园,我记得自己在录音室里看着那些孩子玩耍。我只是好奇地盯着他们———我无法想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自由,还有这么无拘无束的生活———心里盼望着能像他们一样,随便就可以走出这间屋子。我对这种自由的渴望超出了一切。那是我童年最伤心的时刻。”写《太空步》的时候MJ才29岁,但他觉得自己已经80岁了,因为他干这一行已经整整24年。过早开始工作的后果就是MJ始终觉得自己缺乏童年,并试图在成年后进行自我补偿。在最近被广泛传播的视频中,有一份是1993年MJ受到娈童指控前不久接受奥普拉的访谈。他说:“人们总纳闷我为何整天跟孩子玩,因为,在他们身上,我找到我失去的。迪士尼乐园、游乐场、电子游戏……小时候我喜欢得不得了。”
事实上,大部分孩子并没有对MJ跟他们在一起提出异议。其中,好莱坞童星维德·罗伯逊就是坚决的“挺MJ派”。他5岁时通过一次模仿MJ舞姿的比赛而认识这位流行巨星,在随后的几年里,MJ送给他一些训练的器械,并一直鼓励他。他在21岁那年站出来,为当时陷入娈童案的MJ作证。他说,他和MJ的友谊是“建立在积极向上的基础之上的,杰克逊对我感兴趣是因为我舞跳得好,他看到了我的才华和潜力,因此他想做的就是在事业上推我一把”。当被记者问及他是否曾与MJ同床共枕时,罗伯逊回答:“是的,但是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奇怪的事情发生。”
有一份资料最近被首次曝光,那是1996年MJ接受律师问讯的录像。录像中,MJ用基督教教义来为自己与男童同睡一床进行辩解。他说:“耶稣说过要爱孩子们,并且像孩子那样年轻、天真,如孩子般纯洁、正直。耶稣总是被孩子环绕,我孩童时代也是被这样教育的。我秉持这样的信仰,并那样行事,模仿那样的行为。”
MJ备受争议的另外一件事情跟他的皮肤有关。他在1993年上奥普拉的节目时第一次承认自己的肤色确实发生了变化。MJ承认,他的皮肤是因为患上白癜风而导致黑色素受损从而变白,因为白斑不均匀而必须靠化妆补救,这是他爸爸家族的遗传,“我控制不了也不明白,很伤心,但说我以黑人为耻,我很痛心”。当奥普拉指出他的鼻子“显然整过”,MJ承认了,但对“大整特整”的说法并不赞同:“我没整过颧骨,没整过双眼,嘴唇也没整过。”他表示,他从来不会满意自己的样子,“我追求完美,天性如此”。
在MJ死后,网络上开始流传关于他的“真相”,其中之一便是认为他的皮肤绝非“漂白”,因为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地球上有这种技术,假如有,那鉴于这世上想美白的人太多,改变肤色的绝不该只有MJ一个,而MJ出门必打伞也能证明他确实患病———黑色素极度缺乏的人遭到紫外线伤害会没命。至于有一种说法指MJ整鼻子是因为曾经被烧伤,这并不准确。事实上,MJ在自传中曾明确指出,1984年他拍摄百事可乐广告时后脑勺被三度烧伤,差点殃及颅骨,而且他刚开始并未察觉,直到他抬手时“感觉到了头上的火焰”———这证明他的鼻子并未遭到重创。台湾人余光曾在第一眼看到MJ时,内心惊叹他的鼻子跟彼得·潘“简直一模一样”———这一动机猜测倒更契合MJ的个性。
吸毒也是MJ生前挥之不去的舆论噩梦。其实,他曾说过:“我认为吸毒是错误的,我也不在乎什么人吸过它。我甚至讨厌亢奋这个词。如果我想享受一下灵魂上的自由,我会在沙滩上散步、读一本书、写首歌,或者和孩子们玩耍。”如今的初步尸检已经排除了MJ跟海洛因的关联,但却证明他曾使用过强效静脉注射麻醉剂丙泊酚———一种处方药。MJ的保镖马特·菲德斯表示,他从未见过MJ吸毒,但他知道他对处方药上瘾。关于这一点,其实MJ身边的人早就不止一次地解释过原因———MJ长期失眠。那种药能让人瞬间进入安宁,可是它带来的可怕副作用很可能就是导致猝死的原因。在死前几年,MJ的内心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痛苦,已经不用证明,这个完美主义者在第二次遭受娈童的指控后选择了不再为自己辩白,沉默直至死去。
还有一个例子或许能改变部分人一直以来对MJ只不过是又一个内心肤浅的艺人的看法。《洛杉矶时报》最近采访了一些书店的老板,他们证明,MJ是个“书痴”。著名的布兰特伍德书店老板道格·都顿说,在上世纪80年代初第一次见到MJ,他当时“戴着很大的太阳镜,身边都是警卫,但他自己却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呆着”,他每次去那里都会捧回四五本书。据书店老板们说,MJ喜欢在诗歌书柜前徘徊,而美国超验主义诗人、思想家爱默生是他的最爱,“杰克逊的歌词里也有很多超验主义,无所不包的哲学理念”。MJ的律师鲍勃·桑格也证实,他们经常讨论荣格和弗洛伊德的心理学、霍桑的文学,还有社会学、黑人历史以及跟种族问题有关的社会学。
伊丽莎白·泰勒曾这样批评外界对MJ的误解:“他是最正常不过的人———为人极有头脑,精明,直觉力强,有同情心,善解人意,慷慨得几乎过分!要说古怪之处,就是他超越了真实的人生,有的人不能接受、面对或理解。”而她之所以能理解他,是因为“我们的童年很相似———我9岁当童星,父亲暴虐,这种经历让我们很谈得来”。而MJ的第一任妻子、“猫王”之女丽莎·玛丽·普莱斯利虽然认为两人的婚姻是个错误,但离婚后她依然承认:“私底下的迈克尔是个很真诚的人,绝非媒体描述的那种怪人。”
“谎言会短跑,但是真相会马拉松。”
———M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