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槟榔兄弟/Betel Nuts》：跨越时空的田野歌唱
专辑《槟榔兄弟／Betel Nuts》封面
专辑：《槟榔兄弟／Betel Nuts》
音乐人：槟榔兄弟
唱片公司：大大树音乐图像
上世纪初期，马林诺夫斯基来到巴布亚新几内亚超布连群岛进行他的田野调查，之后出版了《南海舡人》(Argonauts of the Western Pacific)一书令当时还在澳大利亚殖民统治下的超布连群岛广为人所知。今天我们不必循着这位大师的艰深步履去探寻那里土著部落人的文化和历史，我们只需聆听那些可能也曾令马林诺夫斯基着迷的音乐，那歌声的自然景观相比功能学的枯燥读本来得更加轻松和惬意。
“令人惊喜的是全然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这正是决定扬弃过去的一刻，正如准备跃入水中的刹那，明知自己对水温及将要触及的事务一无所知，但已下定决心要将自己交到一个新的情境之中，相当笃定的，一跃而入。
我一跃而入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超布连岛，随身背着我的低音大提琴与长笛。就在那岛上的一个午后，我为岛上的人民举行了一次演奏会。他们回报给我的是一张编织的卧席，以及供给我一个栖身之处，那意味着我可以跟他们住在一块。接着，轮到我想听听他们的音乐了。当夜晚来临，四处点起了火光，人群逐渐在我的大提琴周围聚集起来，细雨触抚着我们的肌肤，年轻人抱着夏威夷四弦琴和几把吉他。我将麦克风交给小朋友们拿着，开始组合我的长笛、为大提琴调音，然后打开录音机的电源……”
以上文字，出自唱片制作人罗白华(Christopher Roberts)的一段录音手记，他毕业于朱利亚音乐学院，却走出古典领域投入民族音乐的怀抱，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就一次次以研究者的身份深入到超布连岛的奇里维那(Kiriwina)和东台湾的阿美族聚集地，在那里搜集、研究和整理录音。所以才有了《槟榔兄弟》，以此命名，出版者解释：一边是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孔摩孔摩弦乐团”(Komwa Komwa String Band)，另一边则是来自台湾东部的邦萨(Pangcah)家族，他们在现实世界中从未谋面，却跨越了岛屿和海洋，同享槟榔文化、同唱属于南岛语族的歌谣。即使时空分隔，生活形态却因环境而改变，文化的脉络却悄悄地经由音符进入了人们的歌声里，在不同的时空中流转，闪现光芒，音乐的研究便能够在一个开阔的地理视野下完成，我们也可以从当世的人创作的新歌谣中观察到历史的延续。
不论在奇里维那还是花莲，唱片中的音乐皆为当地的田野录音，这是对音乐最自然、最本质的呈现方法，任何诠释在这一刻都会显得古怪和苍白。
“一夜”是一首用来求爱的歌曲，来自不同村子的年轻人黄昏时聚集在一起，在超布连岛皎洁的月光下共舞至凌晨。笛子奏出了优美、愉悦的前奏，吉他更多地是在为两位”孔摩孔摩弦乐团”的男高音提供随着他们音域不断升高或降低的和声支持，时隐时现的人声模拟打击伴奏则为乐曲带来了活力。孩子们一边嬉戏一边随着乐团唱和，与乐团即兴地交叠出别具韵味的和音，充满爱意的歌词表达尽兴之后，长笛和节奏吉他又如开始一般结束，音乐在人们欢快的笑声和掌声中渐渐隐匿，被带动起的情绪自然归于和谐。
“孔摩孔摩弦乐团”创作的歌曲与他们的巡演生活分不开，其中有表达他们对演出行程尚未确定之前的焦急心情的，也有在抵达演出地后对家乡思念之情的。“在码头上”、“离开我的家真难过”、“还有多少个星期”和“在夜里”都属此类。
“静静地，你来”是一首非常标准的“孔摩孔摩”式情歌，“孔摩孔摩” 字面上的意思是“深入其境”，传说它能捕获爱人的芳心，并激发出心上人的情欲。“卡屋亚努巴”则如同神奇的精灵咒语，短短的五十七秒却浓缩了传世爱情的永恒瞬间。
从“番薯寮”开始，我们已经来到位于花莲的阿美邦萨家族，孪生兄弟歌手迴谷、阿比和他们的父亲姆伊，以及表弟瓦拉·屋代为我们奉献了邦萨世代传唱的歌谣。迴谷将邦萨歌曲的人声演唱淬炼成吉他的旋律，他的弹奏方式是由歌曲带领吉他，而不是吉他改变歌曲的原味。如果说在超布连岛的那个与村民即兴合唱的夜晚，让罗白华彻悟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音乐，那么他用了十多年的时间跟踪、采录迴谷兄弟，却没有太多富丽堂皇的理由，只因为他们唱得好听，传统歌谣之美令他难以释怀。这些美妙、悦耳的邦萨歌谣背后同样是生活的感悟和真实情感的表达。无词歌“乘凉的老人”向我们展露了一个人生命面临危机时的失语的真实境遇。“饮酒真畅快”是一首阿美族人向祖先表达敬意的助酒歌。“槟榔袋”朴实无华，一直传唱于阿美族的部落间。阿比的声音干净、圆润、富有磁性，他演唱的“等待你的地方”、“那会是什么”、“我怀念的朋友”都是令排行榜黯然失色的经典之作。
想到台湾盛产民谣音乐，很大程度上离不开当地土著音乐文化提供的丰富资源，邦萨便是其中一隅，民歌有了这样悠久的传统和广泛基础，才造就了辉煌一时的台湾民谣时代。
罗白华将十五年前开始在超布连岛上采集的歌谣与阿美族歌谣做一比较，发现了花莲阿美族与超布连岛奇里维那语言和音乐形式的共通性，《槟榔兄弟》由此而生，这需要对美的执着追求、天赋和情感。
刘钊/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