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又一：由东野圭吾说到完美少女
最近看了东野圭吾的两本小说，《嫌疑犯X的献身》和《白夜行》。两本书各有各的好处：《白夜行》应该是作者壮年时写的，力道浑厚气韵悠长，能够看出来那时候他的身体很好，可以写得比较用力，书到最后那股精气神也没有损耗；《嫌疑犯X的献身》虽然没有了这股纯生理上的力量，结构也远不如《白夜行》复杂，但是它的技巧更“专业”更“成熟”，主人公最后的献身拥有某种近乎于宗教的精神力量，他的爱超越了书中世界里的一切，令人热泪盈眶，可惜只是临近结束时作者的气力没有能维持下去，有一点点垮掉，但是那个对普通读者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
《白夜行》其实正在读，还差几页没有读完，但是大概的意思已经能够明白了。这本书中的女主人公是一个貌似完美的少女，20年后变成了完美的女士，心底隐藏的邪恶却一以贯之，她周围亲近的人屡屡遭遇她精心策划的毒手，可谓不幸。她非常的完美，从某些方面来讲也很可怜，毕竟她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除了她自己的过于聪明和不知廉耻之外，也有家庭出身、童年遭遇等等不可抗力，而且，如果没有侦探紧咬不放点破她的种种罪恶，她最终或许能够成功逃避这个世界的制裁直到灰飞烟灭。
跟我今天想说的话题有一些关系。
我遇到过两个从小受到万众瞩目的完美的少女，以及一个曾经完美的少女(现在是中年女性了)。这三位当中只有两个给我带来了真正的麻烦，但她们三个或多或少都被我劝过去看心理医生，而且她们截至目前为止都给自己的生活找了许多麻烦，包括唯一没有给我带来麻烦的、症状较轻的那位在内。
首先我们要认清一个事实：我们所生存的这个年代、这个国家，是一个几乎没有贵族世家的奇怪的地方，历史上的中国很少见过这样的时期，如果再考虑到文化和生活习惯、社会构成上的断裂，我们这前后两三代人的处境几乎是独一无二的。简单一点儿说，就是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哪几代人的精英分子，比我们现在所见的精英分子更市民化的(这说法没有贬义，中性的，甚至于还有可能是好事)。如果说中国历史上有什么时候最不可能出现完美的少女或者完美的绅士，那就是现在了。根本没有土壤。
所以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个完美的少女，不是书面意义上的完美，界定一下这么说吧：从小聪明美丽的人尖子，凡长辈见了必夸奖，凡异性见了必心动的，绝对没有人舍得打、也绝少有人舍得责备的，就叫完美少女。只说相对的完美，并不是说教养真的好到那个程度，是当地的NO.1，哪疙瘩总有这么个人，你肯定也遇上过。
拉拉杂杂上面说那么多，我想讲的问题是这样的：我们周围那些貌似人尖子的完美少女，其心理变态的程度和可能性都比一般人群要高。这首先是我的切身体会，经验之谈，然后我想了一下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这样的——
由于常常被称赞、被当作楷模，她们往往从小要付出更多的努力，经历过的压力也比一般人要大，别人追跑打闹她要一丝不苟、别人招猫逗狗她要当班长，最可怕的是年纪轻轻的分糖果却被要求做高风亮节状，拒绝诱惑这么成年人的事情，让小孩子做太难了，只能是照猫画虎。换句话说，她们在成为楷模和雷锋的过程中以及之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乐趣，尤其是独生子女就更不可能有那种“付出爱”之后的愉悦体验，她们收获的乐趣，往往仅止于虚荣心而不自知。岂止是自己不知，愚蠢的父母和老师也不知，还一个劲的把她们往那个路子上哄，拿虚荣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当饲料喂她们，可怜啊，这么培养出来的人只会觉得活着是个需要用力的事，换句话说，她们会觉得活着是一件需要费心思耍手段才能顺利进行的事，她们跟世界是对着干的。
一般的女孩子也就罢了，如果这个完美的少女恰好智商情商都特别高身体还特别好，能够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内一直不失败、处处招人喜欢，那她所佩戴的面具便会越来越厚。真正可怕的是那些普通人家出来的完美少女，从小与众不同的她们当然认为自己应该迈入更高阶层才对，心高气傲并且善于使用手段，这当然也不是罪，真正的罪是在这个过程中的积攒物。
没有人真的能够一帆风顺，在个人成长和社会生活的过程中，完美少女们也会有不如意，但由于她们长期以来比一般人更看重虚荣心，不愿意寻找或者根本就没有合适的倾诉对象(朋友、同学、老师、父母、男友)，其中有一部分没有能够找到合理途径将这些负面情绪疏导出去；由于相信个人努力、个人能力，她们往往也不会选择将这些负面情绪疏导出去，她们会倾向于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就像之前解决头饰和数学题一样，怎么解决呢？压在心底，深深的压在心底。这个心底的垃圾场，视每个人的状况不同而有所不同，其实每个人心底几乎都有片垃圾场，但完美少女们，她们的垃圾由于以上原因特别难分流出去。要说可怜确实挺可怜的，并不能完全说是她们自己的错。
最后的结果就是，有一天她们崩溃了，开始用匿名的方式、用一切不会被人发觉的方式向这个世界倾倒垃圾。假如，仅仅是假如有一天，在她倒垃圾的时候被人抓了现行，那才真叫悲剧中的悲剧。
社会对人人都是公平的，只是我们每个人生来不一样，解决自己的问题、自我教育的方式也不一样而已。最后你变成一个什么样子，境遇是决定因素，个人是能动因素，再糟糕的状况，自己有所调整的话也会比现在强。祝完美的少女们成功，祝大家都能生活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