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忘记了究竟是在多久之前听到了《北京》《悟空》《这要问鲍勃·迪伦》这一批歌,肯定是在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点,但我记得我是怎样被打动的,因为每次情形都一样:我和朋友们站在黑漆漆的台下,周云山&废墟乐队站在亮闪闪的台上,我们嘻嘻哈哈的聊天,评论老周找来的新乐手哪个更帅些。让后他开始唱那首新写的歌,我会愣一会儿,然后才想起来,我这位朋友其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歌者,他唱歌,而且唱得特别好。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过类似的体验,当一件真正的艺术品“碰”的一声杵在朋友八卦和热门大片等琐碎生活的正中间时,那感觉总是很分裂的。
现在我终于可以实话实说了,我并不是很喜欢周云山&废墟乐队的第一张唱片,那张唱片太“摇滚乐”,音乐的色调和器乐的编配都跟“死磕时代”的北京摇滚乐贴得太近(如今回头看,那个时代并没有留下什么,烟消云散了),换句话说就是类型化、封闭、可被分类。虽然如今我们再回头听那张名叫《像叶子一样飞》的唱片时,能够从中听出无数《悟空》的来源和苗头,但我要说那时候的苗头还没有长成现在的周云山。这些苗头到了《悟空》才算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熟了,鲜嫩的果实挂在了枝头等着识得的人采摘,令人甘之如饴。
周云山出生在四川的传统知识分子家庭,是摇滚乐令他大学读到一半就带着一把木吉他和随身的背包就来北京。然后他作为迷笛音乐学校那一系的外省摇滚青年,经历了传奇的树村时代、霍营时代、以及之后所有这些年中国摇滚乐的变迁,废墟乐队刚一组建便被人注意,少年成名的周云山&废墟乐队在几乎每一届迷笛音乐节上做压轴演出。但这些都不足以使他与众不同,真正让他迈上一个台阶、变得更开放的,私以为是他娶了小说家阿美以及在紫竹院公园学的太极拳这两件事。前一个让他进入了北京这座城市的生活,后一件让他找到了中国人的底气和能量。
在《悟空》中,我们第一次在摇滚乐这种源于西方的音乐形式中听到了充沛的中国气质。周云山带来的这股这中国摇滚之道,不再是简单的在摇滚乐中加入中国元素,也不是借此来证明自己的东方属性,而是以身为一个中国人的根本创作音乐。摇滚乐的根源来自西方,周云山的根源在东方,这张以中国气质为根制作的唱片充满了来自东方的自信,所谓自信即我道,我道即王道。这已经不是哪种音乐形式的问题,因为周云山写歌唱歌发自肺腑,至于这肺腑之音发出之后是不是摇滚,那注定是其次考虑的问题。而摇滚乐的伟大正在于此,它像水一样包容一切,也像水一样随时流动发展。至于周云山这张横空出世的《悟空》心水何在,有心者听过自然便能领会。
《悟空》有可能是今年国内最出色的几张唱片之一,我这么说有没有道理,大家听了唱片以后可自行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