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编辑/李森
从《超级星光大道》到“新能量音乐计划”,陈珊妮完成了她“幕后-台前-大众”的三级跳。此前的她,像一名得道隐士,掐指妙算间便勾勒出众生百“唱”;如今,她站出来指点更多凡尘夫子,为的不是体验一把左右拥簇的风光,而是现身说法,激励大胆的孩子们去探索美学与声音的可能性。她不怕拿自己开刀,不担心被后继者赶超,她是心中有神,淡定自若,成人之美,留己巧思。
未知才是人生最美好的部分
记者(以下简称记):新专辑好像更“甜”了,声音也没有去刻意控制,而是不假思索地唱出来,不追求以往那份“细致”,这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陈珊妮(以下简称陈):因为歌曲本身就很不一样。照常理,应该先定主题,再围绕这一主题慢慢累积出完整的概念;但这一次比较随性。当然,写到哪儿了,还需要什么,我心里是有数的,但真的不用去仔细经营,而且它的主题本身也不是那么深沉,比较口语、有趣、任性,你不需要那样唱。唱歌和说话一样,是有腔调跟氛围的,这么诠释才比较自然。
记:张亚东说他现在的状态比较松弛,我听《I Love You, John》也有类似的感觉,是不是到了这个阶段必然不再紧绷?
陈:我不知道啊。我每张专辑的曲风都不一样,所以只保证这一次很放松,顾不了下一张。我没有预设,也不做长远的打算。
记:《I Love You, John》是在玩双关吧?
陈:也算是了。台湾好多年轻人喜欢说“干嘛去,就这样子”,是种比较做作的强调,我觉得挺有趣的。大家都“酱子”,尤其从女生嘴巴里说出来,很可爱的、嗲声嗲气的……
记:但在内地,“John”被歌迷理解成“装”,说那句“现在的女孩都喜欢John”是在讽刺“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装”。
陈:我还没听说过诶。不过,这种理解也蛮好玩的,相当于不同地区对语言趣味性的不同诠释,怎么听都OK啦。
记:那你觉得“现在的女孩都喜欢装”够犀利吗?
陈:也不错,毕竟不是每个女生看起来都那么可爱,有些的确是装嘛,肯定的。在有些人眼里好萌,有人就觉得她装。
记:人生副歌到底该怎么唱,听起来才“动人又有思想”?
陈:答案是开放的。当然,写的时候还是会有一些自我投射,但并没有特别的结论。人生副歌怎么唱?你希望它像KTV那样,还是像心里最爱的那首歌?都不可能。有时候对于你爱的人,或者特别珍惜的人,到最后你只是希望他快乐健康,于是“快乐健康”就变成一种很平实的东西,甚至都不像形容词。在我小小的注解背后,是留有很大的空间供人思考的。
记:就是说人生的可能性越多,越称得上“美好人生”?
陈:不一定,而且我们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是不是三十几岁人生就差不多完蛋了?不上不下,不好不坏?未必。未知才是人生最美好的部分。
哪来那么多忧郁
记:有人说陈珊妮的聪明是把人生的绝望用糖纸包裹起来,即便唱甜蜜,但剥开一看,内核依旧是黑色的;可新专辑从头到尾充满了色彩,你不准备走以前的路线了?
陈:因为陈珊妮是不可捉摸的(大笑)。别人怎么评价我的歌,怎么看我这个人,或者预测我将来要干嘛,我都没关注过。我一天到晚都在变,最近喜欢这个,过一阵子喜欢别的,对质起来我就矢口否认。可能骨子里还是喜欢新鲜的东西吧。
记:那你对人生的不如意、崩溃、绝望是怎样的态度?
陈:也还好,取决于你怎么想,你把它想得很不如意,那就是真的很不如意。刚才坐飞机我也在想,哪来那么多忧郁!我身边有些艺人,一不小心就忧郁了,我就跟他讲,把家里统统扫干净,不要请菲佣,再把衣服洗一洗,自然就不忧郁了。像我,整天忙得要死,哪有时间忧郁。遇到问题,我不会认为“不如意”,我要设法解决它。
记:解决不了呢?
陈:没有什么解决不了,都是你自己觉得搞不定。我解决到一个程度,如果看起来不错,立马大呼“好棒,快吃东西庆祝!”
记:哪一个你才是真实的?
陈:我有好多面,许多无法理解的冲突到我这里是自然而然的。比如不开心,我就写东西,让自己平衡一下,立马写,写完我就很开心,觉得真是太有才华了,不愧为才女(笑)。开心呢,就不那么用力,还是可以做出好音乐。它就是生活的不同面相。
我的音乐不是为街头巷尾的每一个人写的
记:专辑里那些祈使句,比如“音乐,请你请你快拯救我”,“Bitte,接受我”,有别于过去的笃定嘛。
陈:我们在微博、噗浪、Twitter上也经常用祈使句啊。(但大部分人无非是发发牢骚,哪有你这么文艺)那可能是陈珊妮出手,不得不文艺。(大笑)你说我笃定,大概在于我心意上的笃定,只要感觉到位,架构明确,词、曲、编曲三管齐下,“唰”地就写完了。
记:大票女歌手玩伤情的时候,你玩电子;现在盛行文艺腔,你又玩直爽,这样逆流而动困难吗?
陈:我倒没有特别想逆着什么,当然骨子里可能会,觉得大家都做的事情有点无聊,一定要做点不一样的。本来流行音乐就存在各种不同的曲风,绝对不该像现在,大家都听R&B,都听Hip-Hop,或者小清新,你一定会腻的。而且人这么多,难不成街头巷尾都听小清新吗?我才不信。我的音乐不是为街头巷尾的每一个人写的。
记:那你怎么评价带动小清新风潮的陈绮贞?
陈:其实我很想知道过几年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小清新”。坚持自己的风格是有难度的,赢了一次,再赢,一直赢,不容易。
记:出过这张专辑后,你认为还有哪一件事是重要的?
陈:下一张啊!我已经对这张没什么热情了,我想做新的。
记者手记
张亚东用“怪咖”形容陈珊妮,“她绝对是华语乐坛的异数,做出来的东西个性太鲜明了,很难用‘创造力’三个字简单概括。”她听后,一偏头,笑着对记者说:“其实我只是熟练工种。”这不禁让人联想到她那本《公主日记》,在网络上每日更新,除了汇报行程、记录友人间的对谈,剩下的,便是各种流水账式的自嘲与吐槽。今年三月,《公主日记》停笔,她引用爱默生的话,“鞋匠能做好鞋子,因为他只做鞋,不做别的”,意思大概是说,写日记本身已经超出了心无旁骛的界限,她还是想把力气留给音乐,反正走到哪里,都不缺调侃和幽默。
前年的金曲奖,最佳国语女歌手揭晓在即,候选人陈珊妮坐在台下,摆出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颁奖嘉宾蔡健雅兴奋地问“你紧不紧张”,她只是微笑摇头。拿奖后,她感慨“我并不是一个好嗓子的人”,但语气中满是“这个奖本就属于我”的镇定。
休息室内,陈珊妮穿着台上那身橘色窄肩拖地长裙,右手戴满各式手环,专注地品尝特色糕点。她身后是几大箱行李,助理们不时低头看表,生怕延误了当晚的航班。聊到一半,她突然指着面前一碗被戳得七零八散的虾饺,“看,我把它们的金刚不坏之身全都扒掉了”,似乎并未深究刚才的问题;见记者一愣,她才接着解释,“所以啊,我不会时常做一些特别文艺的事情,吃东西比较重要,不吃会生气。”
被歌迷喻为“暗黑系独立女皇”的她,私底下并没有那股遗世独立的戾气,相反,她是敞开的,是亲和的,也是快刀斩乱麻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容易理解,和她对话,看她听着各种引导频频点头,最后却不慌不忙地竖起一道屏障,把那些艰涩晦暗统统挡在外面——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拿出某种既充满噱头,又冠冕堂皇的话来满足外界的刺探。问她“怎么看待不如意”,她答“如不如意取决于你怎么想”,追问“如果你不开心呢?”她答“写歌啊!写完我就好开心,觉得我真是太有才华了,不愧为才女。”你进,她退,你逼问,她闪躲,一来一去中,印象里符号化的陈珊妮也便还原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她不是不真诚,而是遵循着一条完整的轨迹,像某个远离恒星的小行星群,受到牵引,亦自成体系。她,不可琢磨。
当然,有一点需要澄清,新专辑同名曲《I Love You, John》里的“John”,并不是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装”,而是“这样”。“不过,这种理解也蛮好玩的,相当于不同地区对语言趣味性的不同诠释,怎么听都OK啦。”说完,她狡黠一笑——于是,就像歌词里写的,真爱到底是不是John呢?
你猜?
(责编: 葱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