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从李双江赔礼道歉想到的演艺圈
读9月16日新民晚报“李双江之子被处收容教养一年”报道后，我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才算定下来。说实话，自从未成年的李天一无证驾驶车辆，寻衅滋事致人受伤之事曝光后，我就时时感到心痛，很想写出自己的特殊感悟。尤其是看到电视转播李双江到医院真诚对伤者赔礼道歉的情景，更觉揪心。
我对李双江的认识要从40年前说起。也是火辣辣的夏天，我们五七干校月底回上海休假四天。我背了在干校收集的废大字报回来，准备到废品回收站换上几角钱补贴家用。三分一斤，10斤就是三角。当时的三角钱对我家来说比今天的300块钱还多。满身大汗走进房间，我首先看到的是厨房桌上有两个大哈密瓜和五公斤重的葡萄干。晚上，小儿子汤沐海中班回家才说，是李双江送来的，他明天晚上还要来吃晚饭。我第二天清晨赶紧把废纸拿到废品回收站卖了四角五分钱，又到菜场买了羊骨头、萝卜和半斤肉末。回家炒了大碗泡豇豆、燉了大锅羊肉汤。其实只有羊味没有羊肉。蘸上麻辣调料，好吃极了。
李双江和另一位年轻军人带了白干来，大家喝上几口兴奋极了。沐海趁势要李双江唱一曲。他正要开唱时，突然想起沐海的父亲汤晓丹，于是走到里屋，把还在一字一画写思想汇报的老导演牵到桌边坐下。李双江这才自得其乐地连唱了几支他最喜爱的歌。他的男高音好听极了，美妙的音乐让身心焦虑的老导演暂时忘了“身披牛鬼蛇神外衣”的屈辱，恢复刹那间人性尊严……
愉快是幸福的，愉快也是眨眼消失的。李双江回到招待所睡了一觉，才担心他在我家的纵情高歌会给汤晓丹带来麻烦，于是气喘吁吁跑来我家，见平安无事才微笑离开。
李双江就是这么一个诚心仗义的人。十年动乱中，因为父亲的影片在部队受到严厉批判，所以沐海一直抬不起头来。李双江一直像大哥哥一样保护着他。当时沐海比今天的李天一略大，也是不满18岁的未成年人。所不同的是今天有法可依，十年动乱中是“黑白颠倒”。我们的社会真的在进步……在很大地进步……
结束月底休假，我背了一只大哈密瓜到干校。三分之二给了与汤晓丹待在同个牛棚的金焰、舒适、鲍良章、陈鲤庭等“牛友”分享，三分之一是张伐、白穆、汪漪和我四人各吃一块。当时哈密瓜是珍贵的上等水果，一般市场买不到，只有大宾馆才供应，还是天价。而我们这些“牛鬼蛇神”居然凭借李双江的友谊吃到了，当然嘴甜心更甜。
吃瓜的事不幸被工宣队发现，找了我的麻烦，我很气愤地反问：“你是不是也想吃？等有人再送来，我整只给你带回家。”气得女工宣队员直跺脚，连声责骂“反动，反动”。历史证明，逆历史而行的不是我是她。我看着她气势汹汹来上影，灰溜溜离开。
粉碎“四人帮”后，我家又从地狱回到天堂，过着正常人的家庭生活。两个儿子趁改革开放的大浪潮，漂洋过海去了西方世界深造。李双江也从新疆军区文工团调北京部队。他到上海来演出时，几个了解我家底细的年轻歌迷盯着我去问李双江讨票。我本着试试看的心情写了条子让他们自己送到李双江住的宾馆去。李双江真的拿了6张票装在信封里，还附了简短的几个字：“汤妈妈好，送上6张票。”这些年轻歌迷拿着入场券就狂奔而去。我想演出厅里，他们的掌声一定是最长最响的……
以后的日子，李双江南来北往，用歌声带给人们美的享受，而汤沐海也是纵横世界乐坛挥舞指挥棒。他们这对共过患难岁月的解放军战友都有了各自的岗位和事业，几乎没有机会再碰过面，但是友情和思念温馨长留。
2004年9月，汤沐海回北京指挥音乐会，凑巧李双江那两天在北京小憩。在音乐会开始前几分钟，李双江才风风火火赶到。我正好在大厅东站西站，见观众伸头张望才发现李双江的出现引起观众的惊喜。于是我就在离他不远的后面靠墙站在大群买站票的观众中。对于我来说，虽然已年过七旬，站着听完音乐会，别人看来不可思议，认为一定非常吃力，其实我很愉快。不仅当时愉快，现在回想也很兴奋自娱。照例我在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就悄悄溜回后台指挥休息室，帮助沐海收拾东西。音乐会在加演再加演的反反复复延长后才结束，沐海浑身湿透，满脸兴奋走进来，跟在他后面的就是李双江等一大群人。只听李双江大声说：“明天中午我在老地方为汤大师举行庆功宴，媒体记者有空的都来……”一阵长时间热烈鼓掌声预示着第二天中午一定超常热闹。
次日，我们按时前往。到了目的地，才发现那是我曾经跟着沐海去过的地方，它过去叫莫斯科餐厅。大厅里早已挤满了记者。摄像机、照相机、笔记本，所有来访者早准备好了。东道主李双江比我们都早到。这时，他才看清楚了我，亲热地叫着“汤妈妈”。入座时，他让我坐在他右边，沐海坐在他左边。他大声说：“我们三人是最亲的两代人。”吃饭时，李双江不时为我倒饮料、夹菜，真是可亲。或许有人会说他这样的举动是在作秀，但我知道不是，他确实是个尊老爱老的人。李双江是个大孝子，我多次看见他推着自己的母亲在花园散步。尊老敬老是炎黄子孙的传统美德，李双江继承发扬得很好。
席间，我小声问他：“报上看你提升为少将，今天你怎么穿的中将服呢？又升官了？”他小声对我说：“不是升官了。我到中南海去为领导讲音乐知识，应该说是汇报学习心得。领导听完很高兴，对陪我去的人表示可以考虑给我中将待遇。于是很快我就有了这套中将服，今天特别穿上，展示我对这次为沐海举办庆功宴的诚意、慎重以及特殊友谊纪念。”
那天，在座的几十个人开怀畅饮，尽情交流海内外大小趣事趣闻，完全是家庭式亲情聚会。中餐从上午11点延续到下午3点才散。最后李双江还请出掌勺的大厨与大家碰杯，合影留念。欢腾气氛让出席的记者都留下深刻记忆。转眼七年过去了，当时出席的记者见到我还会问：“你写过那么多纪实性文章，怎么没有读到你写的那次聚会纪实呢？”
“是呀，越是纪实性趣闻趣事越要找准时间写，否则变成硬贴硬发挥效果不好，不如不写。”我做了如实回答。而今，见到李双江真诚为儿子的闯祸向受害者多次赔礼道歉的情景，我忍不住落笔让观众和读者略知我所认识、看到的真诚的李双江。我想会有益于社会和谐。对李双江儿子有度的收容教养一年不仅对他本人今后一定是有警示作用，对社会上的其他家庭也会有警示教益。每个家庭正常发展进步，我们的社会伦理道德才会真正发展进步。蓝为洁
(作者系上海电影制片厂剪辑师，汤晓丹导演的夫人，今年86岁。除了电影，还剪辑了《小龙人》、《聊斋》等电视剧。)
(责编： 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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