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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晚报《娱乐无限》记者金雪航 刘畅报道 这么多年以来,不管风雨飘摇,崔健始终如一,率真、诚实而自由地歌唱。他是我们在这个时代所见到的为数极少的从不肯宽恕自己的人,是我们在这个浮躁的光阴中所目睹的最为沉静的灵魂。媒体在说崔健老了的时候,总是以他的头发来佐证,他们不知道来自崔健音乐内部依旧强大的力量不是来自头发,而是来自心脏。
2005年的这个春天,即将由京文唱片发行的崔健新专辑《给你一点颜色》再次印证了他一如既往的音乐的力量。
从《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解决》、《红旗下的蛋》、《无能的力量》到《给你一点颜色》,做为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文化英雄,中国摇滚先行者崔健一路坚实地前行,以深刻的思想、非凡的才华、先知般的觉悟和勇气,为我们时代和音乐做出的特殊功业,注定是无法重复的。
崔健始终强调的是坚持独立创作,这体现在他从《无能的力量》开始的家庭制作上,包括录音上。他说:“我曾经认为我不能自己干完的事,我干完了。从事创作,其实是很累的事。如果说作品是低产确实是低产,但我的工作量却是高产,通过研究和对所有设备的控制,我发现了音乐的更多可能性,其实时间主要花在这上面了。”
这张专辑和以前几张最大的不同之处是风格更多元化,更独立,更整体。这张专辑有三种颜色,但用一条线穿起来,有流行的、摇滚的,电子的和HIP-HOP音乐等等,极大丰富了专辑的可能性。崔健认为音乐只有两种:好音乐和坏音乐。
专辑的主体风格呈现三三制,主题分成红色、黄色、蓝色三种主题,但蓝色似乎是这个专辑的最重要主题。《蓝色骨头》可以说是整张专辑的主题歌,虽然开头唱的是关于“写字人”的事,但完全是崔健个人对社会、生活态度的真实写照。只有理解这首歌的人,才能理解他现在的生活状态,体现他对生命的智慧把握。
此外,这张专辑还有好多新的尝试,崔健最大的乐趣就在于做更多的艺术尝试,包括他称之为“我个人的方言”,他在《农村包围城市》、《网络震撼》等作品中用唐山话、山东话说HIP-HOP,这是对口音的一次彻底解放。这使得他在音乐里面有了一个虚拟的主人公,使歌曲有了叙事性和场景感。
比如《小城故事V21》,里面的故事感觉有点象顾长卫的电影《孔雀》。崔健把这首歌做完后,有的人听后觉得很长,他就尝试把一首歌分成上中下三段,以便分段消化,这是一种极具文学性的形式尝试。
崔健在音乐制作上最大的体会创造性地将本土的东西和电子音乐结合起来,他说:“为什么要把电子这种现代的音乐形式和中国农村的民俗音乐架接起来,就是中国还不是电子音乐时代。越是电子东西越是朴实的,越是格格不入的那种精神,越有张力。”
专辑第一首歌《城市船夫》里有甘肃青海的醉八仙采样,可能让听众想到当年的《一无所有》,里面也是这种纯粹的民间音乐,在整张专辑中有一种突兀感,崔健说:“它象一个序一样,专辑里面充满了城市农村的比较,《城市船夫》、《农村包围城市》、《小城故事》,都是农村与都市的对比,我觉得它是一个很好的序,因为没有太多的歌词,没有太多的刻意风格指向性,只不过作为开场比较合适。” 崔健一个朋友听过《城市船夫》这首歌后,他的评价是在理性的框架里面尽情的撒野地。
从《蓝色骨头》开始才进入到故事的主题。崔健在西方电子音乐的形式之内,把很现实的中国人的生存形态呈现了出来,这和他当年创作最早的摇滚作品《一无所有》时,在理念上有某种相似之处,结合中国民俗音乐,他所表达的却是当代城市年轻人共鸣和关注的东西。
崔健在专辑中使用了大量的音乐采样和音效的拼贴,做为一个杰出的艺术家,他对这些采样显示了和别人不一样的处理和理解:组合。他说:“比如说颜色谁都会画,但每个画家用那些颜色画出来的感觉都不一样。实际上我还想过,这个专辑里面还要有交响乐。《城市船夫》就是非常有交响感的。”
这张专辑里面的快感是显而易见的,听起来特别的舒服、特别有力量。家庭制作这种相对理性的创作,和艺术本身那种感性的东西,崔健却把二者结合的游刃有余。
崔健认为,其实工程师也有很大的创造性,就和开车一样,你喜欢开那种东西,你喜欢玩那种东西,你的兴趣就来了。他的那些让人眼晕的电子音乐设备,让他又有了玩电子游戏的感觉,这种快感他觉得既有成人游戏的味道,又有成人游戏所不能满足的东西,玩电子游戏不能玩到灵魂出窍,做音乐就可以。记得孩子在家时,她在那边房间睡觉,崔健在这边工作室工作,他说那是非常舒服的一种感觉,他说自己之所以经常能在家里呆得住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被这些设备所深深吸引。
当记者问:“是你在玩弄设备,还是设备在玩弄你?”时,崔健回答:“呵呵,共同玩。”不过他也承认,大部分时间还是被它们玩了,一碰到解决不了的问题,他急得抓耳挠腮,一出现这种设备问题,对他来说是非常需要时间去投入解决的。
崔健说:“没办法,只能一步一步来。所谓枯燥唯一吸引你的地方是解决枯燥,发现新的东西,新问题,你每次发现你有解决问题的能力的时候,你发现自己就不会恨这种东西,我现在就有点晕,还有更好的设备等着我让我去玩,我可以自豪地说,现代音乐作曲方法我基本上都了解了。”
崔健觉得不管现代的年轻人是如何需要,他在做音乐时尽可能融入传统的东西,他感到中国在某些方面是非常飞快发展的同时也是非常缓慢发展的,这种东西在音乐里面也能找到,音乐能把语言说不清楚的感觉充分表达出来。
崔健在《红先生》里唱道:“歌词像是你,歌曲像是我,它们并非不能分离。”
有不少人对他作品评论,其实都不是乐评,实际上是词评,所谓乐评人们好象不是在评论他的音乐,而是在评论他的歌词。实际上崔健在音乐上花费的时间要比歌词上花费的时间多的多。崔健说音乐上给他带来的灵感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他说自己不是经常看书的人,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扎在音乐里面。音乐表现形式上虽然不如成天看书的人说话那样流畅,但音乐能帮助他带来一种悟性,他在音乐里面能找到那种生命的理解,情感的理解,它所给他的力量是任何东西所不能给的。音乐直接就能补充身体里面的能量,让他面对现实的东西。当他录制非常好的音乐时,本身也是一种放松补充。
崔健听自己音乐的时候,喜欢钻牛角尖儿,喜欢不断地在音乐里面找刺激,去发现去创造刺激,尽管那种微小的变化可能有点苛刻,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不重要的。
崔健认为歌词更多的是使之更音乐化一些,怎么让它更好听,把词位置改换,放什么样感觉的字更好听,还包括口音的选择,让语言好听,还是为了音乐性,完了再调整词和字。在音乐上钻牛角尖则更多些,有时一个音就可以重新改一两个小时,有很多作品最后都是重新弄的。这种重新再来的原因通常是因为录音技术上的原因,有些是重新找到新的感觉和灵感了。
崔健说流行音乐的创作象拍电视剧一样,他的那种创作象拍电影一样。
这张专辑的总体感觉,就是涉及了当下社会的方方面面,风格广泛,信息量也非常大。崔健认为,这可能是缺点,信息量大未必比信息量简单、但又非常集中的感染力大,这是他的主要冒险之一。
这张专辑在题材上堪称中国当代各阶层社会的一种深层次状态的清明上河图,整个社会的画面非常的广阔。既有农民,又有民工,还有小城的文化青年和网虫,整张专辑里面表达的叙事非常宠大,在当代中国歌坛所罕见。崔健觉得用“交响型”这个词来表达这种形态比较准确。
但他觉得老百姓可能不愿意站在这个视角上看自己的生活,或只愿看一点,不愿看太多。
此外,崔健在新专辑中大面积地以另外一个社会身份来表达他自己对社会、生命和小人物,或是被主流社会所遗忘的边缘人群的一种关注,从网虫到民工,都有明确的社会角色,这是以前专辑所没出现过的。第四张专辑里虽然有像《混子》这样的作品,但大部分作品还是以崔健自己的角度看世界。
崔健说他从来没有站在中产阶级的角度上去思考、创作,其次,也许和音乐的感觉有关吧,虽然是小人物的心声,但这种东西是我内心感受到,但又说不出来的那种东西,音乐是一种表达的艺术形式,比如HIP-HOP音乐,脏话连篇,他们真的是站在现实中对机器扭曲生活的一种对抗,这种音乐你不可能唱阳春白雪。
《小城故事V21》这个作品让人感觉很遥远,象上个世纪80年代的那种气氛,这首歌让我们回到80年代,我们小的时候都属于非常寂寞、内心又非常燥动,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的那种。往事感、画面感、电影感,新专辑中充满了电影感的诗化的气息,这应该和他对电影的热爱有关。
《小城故事V21》其实是一个想象的画面,和前几年的那部香港音乐剧《给你一点颜色》有关,是讲黄颜色的一个故事。崔健是站在一种爱的角度看一个女孩,他在想一个男孩如果爱上一个女孩的话,应该是怎样的呢?
《小城故事V21》在专辑中分成三段,和这首歌很长有关。他笑说之所以是V21,是《小城故事》21世纪的版本。
《舞过三八线》在专辑中也显得特别不一样。象雪花一样飘逸而优美,音乐是朝鲜族的阿里郎音乐。崔健说:“三八线是一个观念,不单是冷战时的一个符号,符号在大多数年轻人心中已经很不重要了,但它依然还存在,根深蒂固而且还咄咄逼人的,我觉得以这种音乐的形式来描写它,还是多少有些温馨感。”
温馨、抒情、旋律感在崔健音乐里面可以说是久违了,这首歌特别象童年的一种画面,如果说《小城故事V21》说的是八、九十年代的青年,《网络震撼》是21世纪青年,而《舞过三八线》则特别像婴儿,特别像童年的东西。
崔健说,这首歌虽然是童谣,但内心里面的张力体现的是一个成熟的醉汉,渴望返朴归真,回到童年的那种感觉。他觉得《舞过三八线》这种观念不是小孩谈论的问题,只有一个成人回到小孩状态才能谈论这种问题,如果你是完全成熟也不能谈论这种问题,喝醉了,回去了,才能这入这种状态。
《舞过三八线》的音乐非常单纯、非常简单,旋律方面甚至有你早年的感觉。原来的名字是《雪中雪》,为什么把它写成《舞过三八线》,就是想把它弄成很成熟的曲子,而且音乐特别有感觉,配上朝鲜的节奏,很有舞蹈性。音乐上他用了许多电子性的东西,简单的旋律,童谣般的旋律,非常纯洁的那种。
整个专辑在构成上,设计上也独具匠心。整个曲目不单是一首首各自独立的歌,这里面隐藏着一种结构,这种结构特别象音乐剧,也象音乐电影。崔健承认自己是有这方面的意图,特别单纯的一种结构承载不了这样的东西,确实分量比较大,不象一个音乐专辑。它里面所构成的东西,把非常庞杂的信息量、非常大的东西,通过这种结构整合了。
专辑中的第二、三、五这三首歌有同样一个旋律,但经过不同的编曲后感受不到是一首歌了。崔健说专辑中有三个交响的东西,却只有一个主题,这三个干脆是一个东西。蓝色是三个颜色中最理性的,象征智慧,红色是自画像,象征心。
崔健对现实是持独立思考的态度,对所有低层的弱势群体,从按摩的劳动妇女,到无聊的网虫,到愤怒的民工,都带有悲天悯人的情怀,但是对“写字的”知识分子似乎带有强烈的抵触和批判情绪。他说也许是对自身东西的一种反感,他相信自己有那东西的存在,平时接触的都是知识分子,也是对自身的一个提醒戒备。
《小城故事V21》(第一段)的最后一句歌词是“这是青春后的危机,要想解决它,我只能先出去”,下一首《红先生》里则唱道:“出去才是刺激,而不是逃避。”而后《小城故事V21》最后一段的最后一句词是“拿出新的勇气,还是回家去,回家把青春的爱情进行到底”,在感觉情绪是连上去的,构成了专辑中最重要的关键词之一:“出去”和“回家”。
崔健的音乐从一开始,从《一无所有》到现在,他的音乐自始至终非常乐观,积极的状态几乎弥漫在每一首歌里面。崔健说:“这是音乐给我的,如果我不是做音乐,专门写词的,我早就趴下了。”
崔健认为音乐本身是非常快乐的,他从不做那种悲观性的死亡音乐。
上一张《无能的力量》中纠缠许多有关欲望、恐惧和身体的东西,矛盾的没有解开的东西,在这张里面就看不到那种东西了,这张更清澈,更有一种巨大的沉静感。
崔健说,也许每个音乐里面都有释放,象《迷失的季节》,可能承载空间更大了,在任何一个位置都能找到舒展的东西。
问起这五年的生活状态有什么改变时,崔健:“其实没什么变化,严格说生活状态是一样的,只不过时间过了,孩子长大了,就是这个区别,音乐和房子没变,这两张专辑都是在这间屋子里做的。”
通常每张专辑的封套都是崔健自己参与设计的,他已经连续两张专辑的封面都是小孩了,这张依旧如此。《红旗下的蛋》封面上的小孩还在肚中,《无能的力量》封面上的小孩在怀里,《给你一点颜色》封面上的这个孩子开始长大了。
崔健说:“是的,这张封套是一个小泥人,很精神,我现在的心情就象这个小泥人,”
“只有扭曲一下我自己抬头看看上面,原来是少有的一片蓝蓝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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