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1986年5月9日,在北京工人体育馆举行的纪念国际和平年音乐会上,崔健首度演唱了《一无所有》,这首歌被视作中国摇滚开山之作。从昨日开始,陆续将有一系列演出纪念中国摇滚二十年。
“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当一代滚友肃立在《同一首歌》和《超级女声》之间的独木桥,唾沫如长江一般汹涌,狗血像晚霞一样辉煌。
于是,我们要盖名人堂,喝庆功酒,评选中国摇滚二十年二十大乐队,二十大专辑,二十大歌手,二十大吉他手,二十大贝斯手,二十大鼓手,甚至二十大乐评人。
看起来,就像给阿Q送行。
二十大乐队隆重推出二十首歌,推出一张名为《中国火之阿Q涅?》的中国摇滚二十年大庆专辑。
在怀旧的烈酒中对镜自怜地一一细数自己的皱纹,然后再将每一根皱纹细细雕镂成金,最后和自己的金像相拥而泣相拥而眠。
这种美事,恰像摇滚在扇摇滚自己的嘴巴。
在西方人纷纷纪念朋克运动30周年的时候,我们也在纪念中国摇滚20年。让我们再一次明确摇滚乐的精神内涵:它从来都是伴随、带动社会文化思潮而来,这股呼啸的黑血总是裹挟时代的脐带、历史的子宫,献出新生的婴儿。中国摇滚,也是始于1976年的中国新启蒙运动的一部分,其主题是:人的觉醒———个人的觉醒。
至今仍然有人左拎老鼠右提大米,痛心疾首地教导我们:中国人不适合玩摇滚,摇滚不符合中国国情。这就好比说:“中国人不适合尿急就上厕所,有尿都给我憋着,或者根本就没有尿才符合中国国情。”什么话?!虽然现在中国人也来凑个热闹纪念朋克三十周年,但还是有人在教导我们:中国压根儿没有朋克。我在多年前就回答过这个问题:“中国就是一个朋克大国。”我的意思是:假如你只知道从音乐到音乐从大舌头到三和弦,你不可能理解朋克,假如你只知道从泪腺到鼻血从长发到皮靴,那么你应该去参加超级摇滚男生大赛。
很多人纪念中国摇滚二十年,其实只纪念了十年,也就是中国摇滚的前10年。中国摇滚曾经是超前、引领时代的,但现在当人们忙于纪念它的时候,却完全滞后了,大家几乎无视中国摇滚的后十年,无视中国摇滚的现在进行时,把纪念变成了怀旧,甚至把纪念变成了悼念。
纪念中国摇滚20年是否有点像一班中年老炮披头散发地冲出家门满大街地找伟哥?很多人把摇滚乐退化成一种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或者中年荷尔蒙分泌不足之后的补偿。他们只能咀嚼自己青春期留下的残渣,或者靠兜卖这点残渣换取明日的饭票。
于是,颇有些老摇滚愤愤不平地抱怨老崔搞得大伙儿都没了出路。去年我就看到过这样的高论,大概是说崔健搞得有关方面对摇滚乐有“偏见”,导致中国摇滚这些年“没熬出头”。
什么叫“熬出头”?参加春节联欢晚会、参加《同一首歌》是否就是“熬出头”?我搞不懂为什么要把崔健跟这些成天盼着去电视晚会亮亮假嗓子甩甩长发最好还露露胸毛的家伙放在一起。
假如非要用一首歌来纪念中国摇滚20年,就用崔健的《滚动的蛋》吧,这首歌尚未正式出版,但崔健这几年一直在现场不断唱。中国摇滚的困境与抗争尽在此中。西谚有云:滚动的石头不生苔。又有西西弗推石上山永劫循环的神话。而我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才能避免鸡蛋碰石头。张晓舟(广州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