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水煮娱 影艺独舌
“导演，我是怎么死的啊？是自杀，还是他杀呢？”章子怡身着一件白色长袍瘫坐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句柔软的上海话说得人心神荡漾。
这是《罗曼蒂克消亡史》中的一段戏中戏，一语成谶。
章子怡饰演的小六，在乱世中浮沉，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可是在这个爱恨两难的乱世之中，所有人都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影片中波诡云谲的上海滩故事，只是一个时代的缩影，浓墨重彩，罗曼蒂克。可这一切终究是要消亡，走向不可预知的未来。
拆散的时间顺序：浓烈的文学性和形式主义
何谓罗曼蒂克？法语Roman，在文学体裁而言，是指小说。之后衍生出Romance这个词，罗曼史；Romantique意思是浪漫，浪漫主义也是从此而来。雨果说浪漫主义是绝对的真实，是绝美与绝丑、高洁与污秽的极端对比。
美丽到近于幻想，绚烂到不真实。这是罗曼蒂克。
这是一部具有浓烈的文学性和形式主义的影片。时间线的交错剪辑，让整部片子都沉溺在一种被撕裂和拆解的深沉之中。
片中关于30年代旧上海的呈现，能够联想到木心的《上海赋》；而故事里黑帮的阴谋与杀戮，又像是张大春的《城邦暴力团》。
十里洋场，一幕幕轮番上演着杀戮、死亡、阴谋、背叛……
无论是江湖大佬、东洋间谍、冷酷杀手还是耐不住寂寞的交际花、谨小慎微的姨太太还是沦落的电影女皇，最终都走向了自己的命运，无法回头。命运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地打来，避无可避。
交错的时间线索，让整部影片有着悬疑感，也让影片的情感表达能够既浓烈但又不至于过分溢出。影片中所有的人都冷静、克制，充满仪式感和分寸感。这边在饭桌上不动声色地吃着点心，那边却呈上来一只断手的锦盒；这边杀着人，流着血，那边提着长袍踱着步子，每一步端庄大气，从容淡定。
葛优饰演的陆先生是江湖大佬，他既能够在饭桌上谈笑风生，又能在不动声色之间让北方客（赵宝刚饰演）消失在这天地之间。影片中的沪语对白软糯温柔，但呈现的却是鲜血淋漓，这样的大反差，不突兀，彰显了导演程耳的暴力美学。
面对宿命，背向大众：有意味的符号与细节
电影里小到饭桌上的灌汤包和点心，小马仔手里紧紧握着的钥匙，大到画面中斑驳的街道，阻挡前路的高大铁门，都是有象征意味的符号。
影片中80%以上都是沪语对白，言语不多，句句简练。
配乐是梅林茂的《Take me to Shanghai》，与整部电影的风格非常相衬。音乐响起，心中悲意丛生。
闫妮饰演的王妈，是陆先生的心腹管家。她做事得体，知分寸。在向陆先生引荐杀手的时候，带领着他穿过回廊，她转身回看的那个镜头，大特写，光影在闫妮的脸上，端庄而机警，这个镜头从细节中呈现人物的心理状态。中枪的王妈，临死前，仍将钥匙取出放在桌上，平静地迎接死神的到来，还留下了给陆先生的亲笔信。王妈的宿命就是要为保全陆先生而失去自己的一切，但她始终要留着体面和尊严。
浅野忠信饰演的角色是陆先生的东洋妹夫，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可怕的冷静。作为日本派到中国的间谍，他居住上海娶妻生子，着长衫，说着一口标准的上海话，与人打麻将。镜头转换，在地下室，他恢复了日本的民族服饰，食生鱼片和秋刀鱼，只靠着性与食物，维持他的简单与残忍。可是影片中还是传递出了他内心波涛汹涌的复杂情感，他在杀人之前与妻子用力拥抱，可是他还是不得已只能面对自己的宿命，最终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或许我们会说导演的野心太大了，很多该展开的地方就莫名其妙的收住了，再不得探寻。但我们不妨把这当做导演的刻意为之，导演始终在尽力平衡艺术元素与商业元素，本片已然将这种平衡发挥得不失水准，已是难得。
精致的画面与斑驳的底色：一切都不值一提
画面的构图和色调，情感的表达与传递，都极具导演程耳的个人风格，干净利落，隐忍克制。
大量的俯拍、对称的画面构图以及画面中的黄金分割线，显示出整部片子在艺术追求上的用心和诚意。
电影的最后，在上海滩叱咤风云的陆先生，举起手，接受过境安检，面色从容，只身一人前往香港，一切都已在身后，不值一提。
这像极了《美国往事》里的罗伯特。德尼罗。
陆先生的一生，见过太多：逃亡的黑帮，相残的兄弟，落魄的明星，历经生死的风流女人，处心积虑的日本人。
战争掀翻了整个上海滩，让人性的丑恶与战争的残酷暴露无遗。大时代的苍凉，就在于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所有人都在挣扎，所有人都想逃离，但却又无可奈何地被裹挟。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每一段罗曼蒂克终究都要消亡。
无论是儿女情长还是国仇家恨，亦或是英雄传奇，都将落幕。
诗人艾略特曾说：世界即是如此结束——不是砰的一声消失，而是悄悄耳语一般地淡去。
淡去之后，迎来的将是什么，无从知晓。
最后说一句，让罗曼蒂克的归罗曼蒂克，消亡的归消亡。
导演程耳小传：
或许很多人对程耳这个名字并不熟悉，按资历来说，他确实是个新导演。1999年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在1999年的首届独立影像展上，初出茅庐的程耳的毕业短片《犯罪分子》技惊四座，一鸣惊人。豆瓣评分8.4。
7年之后，程耳终于得以开拍自己筹备了5年的真正意义上的处女长片：《第三个人》。这部电影和《犯罪分子》一样，强调的是在看似波澜不兴的日常生活背后隐藏的巨大的人格分裂和精神困境，或许可以说，它可能是第一部黑色惊悚国产电影。
《边境风云》只是他第二部长片，也是他第一部院线电影，但却已有突破性的表现：章节式的铺排打破传统叙事方式，不觉沉闷；传统电影元素改良后转化为自己的风格，毫无生硬感。对人性的处理，对暴力的诠释，都让人眼前一亮。影片镜头沉稳，演员控制得当，执行度高。
《罗曼蒂克消亡史》是程耳的第二部院线电影，资本加持之后的程耳延续了自己的风格，也更加能够展露自己的才华，此片为本年度华语片的惊喜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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