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新浪专栏 水煮娱 一把青
悉数2015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概就是在葛兰的京剧之夜见到叶枫。
天知道我是有多喜欢叶枫,简直是她的信徒。大学时看《空中小姐》,电懋公司的第一部彩色长片。葛兰是好学生代表,一本正经笑容灿烂,考上人人向往的空姐职位,青春少女排排站,偏偏叶枫饰演冷眼旁观的女同事,眉眼间带着不羁又有点理直气壮的傲气,载歌载舞再华美,东南亚的风光再绮丽,都被她抢走了风头,轻而易举。
《四千金》、《长腿姐姐》、《歌迷小姐》,充满都市中产情结的爱情电影里,她都是花花公主的代言人,挂在口边“玩玩有何不可?”行走在规矩之外,漫不经心的态度独树一帜,同属性感妖姬的李湄踩着鼓点披着薄纱唱《烈火》,而叶枫不需要,她自有侵略性的风流,从不经营她的艳,仅仅是站着,就已然是一团烈火。
何况,我心目中寄托了对黄金年代全部想像的典范,非她与李湄合演的《桃李争春》莫属。黑白电影,情节其实无甚新意,所谓桃与李,不过是南洋北上与本港驻唱的两位夜总会歌星。可是那影片末尾的一幕,当扮男装的她,在游轮上穿西服持手杖与妩媚的李湄合跳一支踢踏舞,钗光鬓影,竟我看的泪水涟涟。桃花李花千万朵,只有一朵最芬芳。显然叶枫是在“饰演”女明星的喜悲,却让隔了半世纪的我由衷地相信彼时彼刻快乐和欢愉,游刃有余的一颦一笑,都变成纪念的仪式,象征夜夜笙歌的浪漫,一去不复返。
长久以来,我始终为未能买到一张《桃李争春》的黑胶碟耿耿于怀,以至于深水埗唱片店的老板何先生,每次看到我都要郑重保证一番“桃李争春!我若见到即刻通知你!”,以至于她与金汉主演的《血染牡丹红》,尽管是静婷江汉幕后代唱的邵氏出品也被我立马收入囊中,因为作为信徒,黑胶的意义当然不同于复刻CD,一张唱片,一本《国际电影》,都成为仪式感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更重要的是,光影中纵有百美千娇,叶枫始终是最具有自主性的一个,早早地完成了角色逆转,她之于男人,是万花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哪怕是唱“我像落花随着流水,随着流水飘落人海”,也有种懒洋洋的放纵,毫无顾影自怜的怨怼,却又不似白光,是俯瞰众生的女菩萨,叶枫不算遥远,但绝对刚烈。
后来再听她唱歌,台北演唱会《最后一夜》的片段看了几百遍,“我也曾陶醉在两情相悦像飞舞中的彩蝶”,粉绿旗袍腰肢轻摆,还有谁唱的比她更像名利场中走过一遭的金大班本人呢?九几年的金像奖,她复出唱《好预兆》和《神秘女郎》,舞台高高升起,她一席宝蓝长裙风度翩翩,眼波流转让人难以忘怀——最直观的症状是,我反覆买了许多件宝蓝色的衣衫,朋友纷纷说,宝蓝狂魔,不就是为了长腿姐姐吗,你够了。
机缘巧合,去年在上海,我的朋友师太在芮欧百货楼下的法国餐厅偶遇过叶枫,受我影响,她在我们的微信群组里激动的大呼小叫,又被她“高约三米的气场”震摄而未敢上前打扰。因此,我年底回上海的时候,虽然时间紧凑,她还是拉上同为信徒的我和鸟表哥先南伶酒家吃烤鸭再芮欧百货饮苹果酒,最后KTV逐首唱一遍她的红馆演唱会,简直是叶枫之夜了。南伶我们是常常光顾的,每次走进餐厅,都会不约而同先半开玩笑地扫视一圈,看看叶枫会不会在场,这间店未搬迁前开在岳阳路的周信芳故居,花园洋房,每次必点的是烤鸭和蟹粉狮子头,女服务员做派各个亲切又尊贵,我们便总是骄傲地感慨,不愧是叶枫,餐厅都如此“有腔调”。
回到那晚的京剧之夜,说来惭愧,看邓小宇写《五十年后的月亮太阳》,居然和我的心路历程一模一样,简直是罪恶,本来就不懂京剧,分明是为葛兰而来,却走神到叶枫身上。而与他不同的是,因着同为老灵魂的甘鹏的缘故,我早前刚刚辗转拿到她的签名,中场休息的提示声一响,我立刻把手上的画册饮料背包通通扔在陪我看戏的胡先生身上,直奔叶枫而去,寒暄两句,她国语字正腔圆中带着种我熟稔已久的执拗,心中只有“名不虚传”几个大字,后来鸟表哥调侃,为什么素来以“有眼不识泰山”闻名的我,能在一片黑黢黢中仅凭一个背影认出她来,大概除了“高约三米的气场”,就是这么多年的真爱了。
下半场开始,我的目光就不时瞥一眼她的位子,见她起身离席,便失落地唉叹两声。过了会儿胡先生戳戳我,提示她坐到了与我同排的另一位子上观看。昏暗的厅堂里,隔着十余个观众,台上是咿咿呀呀的京剧,我侧身看了许久她的剪影,时间如同定格般缓慢而悠长。几乎是奇幻地,我觉得眼前的她与《空中小姐》中的那个她没什么不同,隔了那么多个日夜,还是一样保持距离的旁观,信徒如我者,甚至可以想像她脸上的神情。
兴奋之后,远在上海却被我的无数条微信攻陷的甘鹏老师笑言,“你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当然他对外给了我点面子,将这场相逢谓之“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再怀念都有回光。毕竟叶枫之与我,始终是私人典藏的月光,只是自此之后,再听《神秘女郎》,“你不要,对我望,将来和以往,一样渺茫”的歌词,倒是有一种别样的味道了。
终究是叶枫,而我到底是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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