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我如何爱上我的广州

2016年02月02日 10:40 金羊网-新快报 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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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米/绘

  (摘自网络)

  “前些晚上,偶尔出城办事,乘坐的公共汽车经过了桂花岗小区。那个熟悉的街角转入视野,猝不及防地,我觉得我又一次变成了诗人。骤然与过去的时光劈面重逢了,就像当年坐在公车上那样,我的脑海里涌出了诗句。我想到的是:所有的、过往的时光,都令我忧伤,因为它们都意味着死亡。”

  ■陈思呈/文

  1我一直生活在郊区……

  我需要很多很多爱。这句话是亦舒的喜宝说的。我也想这样说,但我需要的,不是被爱;我需要“去爱”。爱一个人或者几个人,爱一个地方或者几个地方,用力爱,这样才能快乐。

  很长、很长的时间里,我觉得我没有爱上广州。这座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我甚至不太愿意承认我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大学四年,工作几年,从恋爱到结婚生子全过程。对于这座城,我渐渐根系深远了,可仍然深感自己是异乡人。

  也许因为这座城市的热闹时尚,与气质老土的我,颇不互融吧?比如说,我从来不看广州人爱看的港产片,完全看不下去。我也不太欣赏粤港文化,理论上知道它的好,但从气质上讲,它不是我那杯茶。

  或者因为在这城市里我没什么朋友呢?仅有的两三个,偏偏也是这个城市的异类,更谈不上“圈子”。或许还因为我太宅?太边缘?太草根?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一直生活在郊区,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从地理位置到文化心理,都没有进入这座城市的核心,对它缺乏感受。所以,说起来虽是身处广州,可是就像盲人摸象,我所摸到只是边边角角旮旯儿。我总觉得,广州,与我没有什么关系。

  我都快忘了,曾经有一年时间,我是住在市区的。那几年房价还比较低,我高瞻远瞩的老妈认为我应该买个房子。也许是为了让我学会理财,她帮我付了首付,于是我在这个浩大的城市有了自己的窝。

  其实当时我根本没有打算在这个城市长久地生活下来,但是,有一所自己的房子总是好的,何况这个房子又在市区,我大概可以借此感受到,什么叫都市生活了。

  2城市快速干线,让人觉得这是一座抽象的都市

  于是我开始了每天坐着公交车早出晚归的生活,车子要穿过半个城市的北部线,在各种各样的街道频频停下,载上各种各样的人。这于我算是一种神奇经验,我常矫情地想着:嗯,看,这就是都市白领的人生。

  车上那一个个后脑勺,早上来上班路上都是雅洁可喜的,傍晚归家,哪怕仍然纹丝不乱,却也给我看出蓬散颓势,尤其是坐在车上,外面的灯光开始渐次亮起,这座城市在半昏半昧中变成一片浩无边际的海洋,这个时候,谁能不生出一种茫然呢?

  每每经过城市快速干线,那种感受尤其鲜明。在快速干线上,是没有步行人的,只有一辆辆公车攀升,路两旁的反光灯闪出黄昏特有的微光,沿路形成光的弧线。好几次,公车爬上了某个立交的最顶端,正好遇到这个城市庞大的塞车,于是得以俯瞰蜿蜒无边的车河。没有什么时候比那时更让我觉得这个城市像无声沧海。路两旁是大片大片差参的高楼,有一栋高楼,是好看的灰蓝色,在灯亮起来之前,它不像人间。

  城市快速干线,让人觉得这是一座抽象的都市。它飞黄腾达,庞大得空。虽然路上满满都是车,车里满满坐着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沉默成符号。有时候塞车太甚,有人在车厢的挪动里睡着了,头垂着沉进了渐浓的夜色,越来越看不清晰。天太黑了,车里的灯也就一下子亮起来,把人吓一跳,觉得自己方才像打了个盹。事实上也没有打盹,只是大脑里出现了真空。

  我其实很喜欢这样的一路,平息那塞车的焦躁,不急于归家,反正归了家,家里也没有人在等我。当我俯视这静止的城市的长路高楼,心里就有一种又颓丧又飞扬的快感。我曾以为,我之所以爱俯瞰塞车中的沧海般的城市,乃因为我矫情地觉得,那是一种电影似的镜头。但在回忆的此刻,我想到,这是因为青春不怕这种空和大,在那种庞大的城市里,我似乎体会到一种与青春情怀互相对应的东西。

  还有一次,当公车穿过黄昏、入夜色的时候,我恰好听到一首歌,叫《童话》。其实这首歌是什么歌不要紧,只要它,有着喷泉般的旋律,能一段越过一段地向高处堆、向高处涌,那么,公交车配以节拍似的颠簸,整个城市就会变成一个巨人,摇晃肩膀大声唱和。

  3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广州……

  歌声予公车以奇妙,公车也予我以奇妙,坐在车上,我常会像诗人一样得到一些句子,总是很想写诗,它们的作者是那个瞬间的我。比如这样的句子:我坐在805路公共汽车上,像一颗子弹一样命中了城市。

  我们那个小区在桂花岗,住了不少像我这样的异乡人。我曾在电梯里看到一个可爱的混血娃娃,于是我顺便对她的中国妈妈产生兴趣。她的妈妈说,是在这里认识了她的伊朗老公,租了小区的房子住下,伊朗老公是做生意的,下一站在哪个城市还不知道呢。几个月后,再遇到那个中国妈妈,肚子大大的,原来又怀了一个。再后来,就遇不到了,多事的我按着她给的门牌号去找她,却一直没人开门,大概是搬走了,新的房客还没到。怀着孩子,手里还拉着一个,与一个不会讲中国话的先生,好像都是一些不适合漂泊的条件啊。

  可是我自己,却认为漂泊不是一个坏的词,起码在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去哪里,哪怕有了房子,也丝毫不能说明什么。那所房子,最大的好处,只是给我和两三朋友一个狂欢的据点罢了。

  都是这座城市的异乡人,都是毕业不久,一无所有,都有点无头苍蝇般的青春。周末,我们在那房子里看碟,深夜了又到楼下的“7-11”买一碗热鱼丸,有时甚至买些啤酒喝着,那个时候才感觉,我们果然是都市人啊,这才叫夜生活……

  除了老王,还有我的同事J也常来。三个女孩子都爱看碟,尤其爱看那种很文艺的碟。记得苏联塔可夫斯基的作品,乡愁,老王一边看一边对我说:你发现没有?这片子基本上没有字幕。是的,片子几乎全由图景和音乐组成,那么静那么酷的片子。我们总是轻易就能沉进那么静的一个片子,是因为什么呢?因为那个一无所有的年纪,是极容易投入大片大片的时间和心情的。

  窗口对着小区外面那条路,不管夜里几点,这个城市都有灯光迎接我们的眺望,这一点真是很神奇。有一次,半夜三更从窗口往外看,我们同时想起《城里的月光》这首歌: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我们也有梦想,并且很多,可我们的梦是什么?我们甚至说不清楚。拥有最好的情怀,最好的精力,就是专门用来浪费的。张曼玉不是说了么?美就是用来浪费人生的。同理。

  住在那个小区,其实只有短短的一年。那之前,我住郊外的宿舍,那之后,我结婚买房,依然回到郊外。作为一个多情的人,我深知不能三宿于桑下,三宿足以生出恩爱,又怎可能不对那些街道、那所房子产生恩爱?只是当时我只知惆怅,却不知道,回忆的时候会更惆怅。

  其实我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广州的。它是我的城,与别的任何人所看所说的,各不相同。我爱的是属于我的它,我们互相赋予彼此意义。

  前些晚上,偶尔出城办事,乘坐的公共汽车经过了桂花岗小区。那个熟悉的街角转入视野,猝不及防地,我觉得我又一次变成了诗人。骤然与过去的时光劈面重逢了,就像当年坐在公车上那样,我的脑海里涌出了诗句。我想到的是:所有的、过往的时光,都令我忧伤,因为它们都意味着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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