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心畬别传》余话

    □曹旅宁

    我撰写的《溥心畬别传》2017年4月出版后，我又搜集到溥心畬生平资料若干。8月间，赴北京重访恭王府及戒台寺，得以参观恭王府“溥心畬诞辰120周年纪念特展”，在戒台寺溥心畬故居牡丹院会聚堂饮茶并聆听松涛，寓目珍贵文物甚多，特撰余话数则以飨读者，兼补别传之不足。

    一、新出溥心畬西峰寺刻石

    清宣统元年已辰1909年，溥心畬父亲载滢病逝，葬于戒台寺别院西峰寺。这本是恭亲王奕訢为自己营建的目的，后因去世后奉旨安葬昌平而成为载滢的墓地。西峰寺后山沟中两侧存丙辰1916年心畬摩崖石刻，“飞云岩。心畬。”“长安无片云，皎皎一轮月，清晖满西山，千峰尽成雪。丙辰秋月心畬。”“趺坐岩树间，松下云来往，不闻人语声，但听钟声响。丙辰秋月心畬”“云静石梁悬，花疏竹篱短，秋雨一夜寒，山中红叶满。又题。倚云。”“翛然。心畬。滚雪。”字径30- 160厘米不等，字体为楷、行、草相间。

    二、新出溥心畬食单

    旧有袁枚随园食单脍炙人口，今则有溥心畬刹海食单名扬海内外。20 17年6月8日，北京保利以52万元拍出溥心畬墨笔书就的一张订餐食单。这张菜谱够艺术，书法萧散洒脱，自然天趣。5万起拍，10倍成交，可见雅趣天成，收藏家志在必得。这张菜单的内容也值得点评一番。先释文如下：

    鱼翅（排翅）、鸡粥（加火腿）、拌猪脑（酱瓜蒜）、糟煨笋尖、烹虾（小块多加葱蒜）、酱炰鸡丁、炸丸子（要大不要茜粉）、芙蓉鸡片、糟蒸鸭肝、炸山药（拔丝）、烤鸭（三吃）、冰汽水，心畬订

    启功曾回忆溥心畬多在什刹海北岸的会贤堂与朋友聚餐小酌。会贤堂主人本是张之洞的大厨，这家馆子以鲁菜为特色，专做什刹海周遭王府的生意。自清末直至抗战前，生意兴隆，为达官贵人、文人雅士云集之地。鲁菜为吾国八大菜系之首，其起源，有福山、历城、济宁、临清诸说。孔子七十四代孙孔德成先生亲口告诉杜泽逊说与河道总督相关；先师黄永年先生中年曾游走青岛、历城之间，多品尝鲁菜，则说与临清大运河码头的商贾有关。

    观这张菜单上的鱼翅、烹虾显然是海味珍肴，福山厨子自然最为拿手。鱼翅为排翅也就是整只鱼翅，气派自然不同凡响。烹虾则以海中大对虾切成小块，拌作料油烹后再以葱蒜爆炒上盘。糟煨笋尖、糟蒸鸭肝更为鲁莱名肴，都以红麯酒为作料，显然取自南菜。法国名菜中有鹅肝一道，食之味道鲜美，当与此糟蒸鸭肝近似。至于芙蓉鸡片以鸡柳与梭鱼肉泥为料，加马蹄细泥蛋清，烹制而成，再以嫩绿碗豆苗煸炒后盘底，色香味俱佳。鸡粥加火腿当为苏州吃法。酱炰鸡丁以鸡肉丁、青瓜丁加北京黄酱爆炒，最具京味，为老北京常常食用的家常菜。称得上是一鸡三吃。还有拔丝则起源于淄博，炸肉丸、拌猪脑也是鲁菜名点。最妙的还是烤鸭三吃，先片皮裹以饼卷食，再以鸭腿肉炒以松仁裹生菜卷食，最后则以鸭骨架煨汤。多年前笔者在前门大街全聚德有幸品尝，味美不凡。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聚餐不饮白酒、黄酒，只以冰汽水佐餐，又是西餐馆的做法了。当然也有可能是饮酒由主人自备，冰汽水只是佐助饮料。

    坊间传溥心畬食量惊人，食蟹三十个尚嫌不饱。以此菜单观之，旧王孙自幼锦衣玉食，气派不凡；此次溥心畬虽非举办饕餮盛宴，却也胜似西园雅集。

    三、书札

    恭王府“溥心畬诞辰120周年纪念特展”分书画作品、生平家族、研究文献三个部分。大部分书画作品为台湾万公潜先生1989年捐赠恭王府者。也有少部分精品如扇面则为私人藏家借展。又有借展的启功先生亲笔临摹溥心畬旧藏“无名宋人山水卷”原件，神采奕奕。溥心畬批校史可法《史文忠公集》（封面有心畬墨笔题记），还有溥心畬《毛诗证诂》稿本，更为宝贵的为万公潜捐赠溥心畬墨笔信札。

    信中提到，溥心畬受蒋中正邀谈，“当时陈明今后尚须游历南洋香港日本各地开展览会，到时希望政府当局不要对我有所留难”。蒋答称：“谁敢为难！溥先生若愿游历各地决无问题。”蒋还说：“我事务甚忙，不能照顾周到，以后有事可找张厉生。”溥心畬告辞后，蒋送出时郑重说，溥先生若有困难时或有事可随时来信或来面谈云云。

    这封信札首次披露溥心畬与蒋中正之真实关系，弥足珍贵。万公潜先生另纸说明他持溥心畬信札参见蒋经国后，溥心畬才获准出境赴香港。

    另外一札为钢笔书写便笺，讲述溥心畬病逝前出版《华林云叶》校稿事：

    请章伯伯转告万先生关于印书事须要取回再校对一次以免万一有错字声带不受浮肿压迫即能渐渐回复音响。

    另有“一九六三年十月廿九日书，次月十八日病逝”的说明，一代才人溥心畬诚所谓做事一丝不苟，死而后已。

    ◎曹旅宁，学者，现居广州，著有《国史探微》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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