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去高考

冰天雪地去高考
2017年10月19日 05:34 南方都市报
冰天雪地去高考
来源:南方都市报     2017年10月19日        版次:GB07    作者:李传武

    □李传武

    1968年10月10日,我踏上了北去的列车,经过嫩江,向北越过小兴安岭的腹地孙吴县城,渡过10月就开始结冰的库尔滨河,两天两夜后到达逊克县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四团一连。那一年,我二十岁。

    日出日落,斗转星移。1977年7、8月份,知青中传开了中央要恢复高考的消息。终于,我所在的连队也传达了上级的通知。但是黑龙江农垦知青中有三种人不允许参加考试:年龄超过25岁且已成家的知青;已经提干的知青;在重要技术岗位的知青。超龄且有家这一条,足以打消我所有的念想,至于提干和技术岗位在当时都是模糊概念。其实小镇上的我们并不知道,在省城哈尔滨,1977年的高考已经在8月初就进行完了,参加者都是符合条件的有城市户口的青年。后来,对农垦知青的三条限制取消了,只要政审合格,知青就可报考。考试时间定为12月21日,相对于8月的考试,这次考试称为复试。

    12月初,连里领导同意我们这些超龄的高中生报考了。考前填报志愿,我在第一志愿栏上写下了北京航空学院,虽然我知道这次考试如能通过也只会是极小概率事件。准考证发到手中,上面盖着黑龙江农垦北安管理局招生委员会的印章,时至今日,我依然保留着这张准考证。

    接下来不到二十天的复习时间里,我把家中所有事情全推给了我爱人,她是66届初三毕业生。我白天要去连队上班,复习功课主要是在晚饭后,那时北安县经常停电,幸运的是,当时我在连队负责柴油机发电,所以期间一直没停过电。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复习语文和理化三科上,高中时代数学课主要是冯宝琦老师教的,我自信数学功底不错。另外我有一本社会发展史的小册子,背一背里面的内容,就权当复习政治了。

    1977年的12月,北大荒的冬天,冰雪早已覆盖了大地,到处白茫茫一片。21号清晨五点多,天还未亮,我就来到了赵光农场俱乐部门前,20来名参考知青在那里集合。我爬上了由铁牛55胶轮拖拉机牵引的拖车,我们向五十里之外的北安县一中进发。想到自己肩负的重担,想到家中的妻子孩子,我心中不免有些紧张。严冬的清晨,北风刺骨,气温在零下30多度。铁制的拖斗车冰凉寒冷,我们一路站着,颠簸着,不停地跺着脚。连日大雪早已把砂石路埋掉,雪中的车辙印很深,幸亏那台天津生产的拖拉机轮胎有一人多高,是当时农村最好的运输工具,否则很难想象我们怎么完成这五十里风雪路的赶考。我最怕把钢笔冻住了,于是将两支灌满墨水的钢笔贴身藏进怀里。

    冰天雪地中,“铁牛”跑了两个小时,终于来到县一中门外,这时我们耳边响起了考试铃声。我直接从车上跳下,却一下跌进了路边的雪沟中,鞋里、袖筒里立刻灌进了雪。大家哆哆嗦嗦跑进考场时,卷子也发完了。监考老师非常善良,让我坐在大铁炉旁的位置,炉火正旺,我慢慢暖和起来。现在我真想向那老师说声谢谢。好在第一节考数学,看了眼考试题,我感觉很简单,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前面一百分的试题。后面有20分加试题,第一道附加题是解析几何,有图形,是要建立一个关于火车机车曲柄与连杆夹角的三角函数方程来解,第二附加题是求导数的计算题,我屏气凝神用了半个小时算出了两道附加题。我还有时间检查,并把有结果的答案抄了下来。其实后来我也未能找到可以对一下答案的考生。数学卷顺利完成,自我感觉良好,铃响时我交了卷,看到有些人没答完题,老师就收卷了。下午考政治,我没了上午的自信。考试前就不知道政治该复习什么,考场上更不知答了些什么。

    第一天考试结束,考虑到第二天起早进县城考试实在不易,我没有跟车回连队,晚上去了住在县城的同班同学冯悦奎家。他也参加了当天的考试。他说他数学考砸了,不想参加第二天的考试了。我们谈了很久,结果很不幸,我不但没能说服他第二天去考试,而且彻底失眠了,清晨起来,头昏脑涨,当时就意识到,没回家是个错误的选择。没办法,我只好昏昏沉沉地上了语文考场。四十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回忆不出语文考了什么题,只依稀记得作文好像是二选一我应该是选了第二个题目。下午考理化,是一张卷,处于混沌状态的我又碰上了一道化学实验大题,那应是1965年高二时学到的无机化学实验,但我当时实在回忆不起实验过程,只是随意填写答案。理化考砸了,两天的考试结束了,心情由兴奋到懊丧的变化只在一夜之间。

    1978年的新年和春节很快就过去了,大部分知青都回家过年,春节前后连队里冷冷清清,一如我的心情。上大学的事一直没有消息。直到二月末的一天,我正在水利连干活,通信员拿给我一封挂号信,我知道是录取通知书,然而拆开一看,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内容大概是说,哈尔滨市成立师范专科学校,你若同意,就持此通知书迁三证,于2月28日前报道上课。我并没有报考师范类院校,何况只是个专科学校。等到爱人回家,我们反复商量后还是决定先去上学,毕竟师专毕业后可以留城,两人先有一个返城再说。不过这样的决定就苦了爱人,她一个天津女知青,带着刚两岁的女儿独自在农村,困难可想而知。

    2月28日,我带上行李,踏上了去哈尔滨的列车。我望着窗外,心中很不平静。我虽是哈尔滨人,但母亲和两个姐姐早早去了南方,我心想,若是城里留不下去,我立刻返回赵光,那里有房有地有家,在哪里不是过一辈子?令我感到幸运的是,上学期间农场连队每月照常发放38元工资,带薪上学是黑龙江农垦知青的福音,否则一切皆无可能,对此我至今依然心存感激。

    3月1日,我早早去学校报到时才知道,学校已经提前上课了,由于多数同学都是市里人,我几乎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当我一手拎着装有脸盆等杂物的网兜,一手拎着行李卷,出现在教室时,有女同学在偷偷笑我。座位是已经分配好的,我的同桌是白净帅气的高二知青崔文生,后来他担任区教育局局长。当时我所在的是数学77级2班,考分在280分以上,再后来我从辅导员金应奎那里得知,我数学考了120分,满分。据说就凭这数学满分,就足以即刻招回哈市任教了。我非常感谢现在远在美国的数学教授冯宝琦老师,是他在高三时教我解析几何和函数曲线。当时同年级的77级1班是本科班,大多数是单身知青,考分在320分以上,77级3班是中专班。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四班是应全班学生要求,在开学一个月后从生物专业集体转至数学专业的。四个数学班四种情况,当时对数学教师的急需可见一斑。我们班是学生平均年龄最大的高龄班,大多数是年过三十的老高中生,有家有子女,上学期间也有同学结婚,甚至还有位同学生了儿子。全班只有一个不到20岁的应届考生,据说他完全可以读本科高校,可惜因小儿麻痹落下轻微残疾而没去成。

    我们都很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用半年时间就学完了樊映川编的《高等数学》上下册,每晚自习教室几无虚席,大家都在做吉米诺维奇的数学习题集。当年的哈尔滨师专是由哈尔滨师范中专升级而成,是现今哈尔滨大学的前身,几十年教育事业的飞跃发展,是当时人们根本想象不到的。

    据报载,1977年570万考生只录取27 .3万,我也曾自嘲自己本应是那0 .3万中的一分子,当年77级大学生中,年龄大、已成家的大部分考生都被录取到师范类院校。后来的事实却证明,这条教师之路是我正确的选择。1979年12月末,我们被分配到哈尔滨市各中学任教,从此开启了我后半生近30年的教师生涯。

    ◎李传武,哈尔滨师范专科学校77级,哈尔滨市116中学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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