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不对称的雨鞋

    小 时候

    朱雪飞(媒体人)

    小时候，我穿过一双不对称的雨鞋。

    那是一双浅口雨鞋，黑色的，嫌大，差不多还能塞进小半个后跟。母亲说，脚正长呢，买大一点。

    那时，小孩子穿的衣服鞋子都要大，大不止一点。这样就不用老是买老是做。老大穿了，老二老三接着穿。这样可以省钱。

    那双雨鞋买的时候是正常的，没有左右不对称。是我去看戏时，穿错了别人的一只鞋子。

    那天，姑妈带我去村里的大会堂看戏。天下雨，我穿着雨鞋。因人小，我坐在凳子上脚够不着地。雨鞋又大，脚勾不住，鞋子便掉到了地上。戏散场，我和姑妈慌慌忙忙找鞋。大会场里黑乎乎的，姑妈在地上摸了好一阵，才摸到。我套上雨鞋，迷迷瞪瞪回到家。还是母亲眼尖，第二天发现我穿的雨鞋一只大一只小，一只新一只旧。怪不得我穿的时候觉得有点不大对劲，原来是把别人的一只雨鞋穿回来了。

    母亲怪我们不当心。但错了只能是错了，找不回来了。母亲无奈，说，幸亏不是特别明显。

    脚小鞋大，再加上左右不对称，碰到泥泞的道路，便能产生滑稽的效果。

    烂泥地里，一脚高一脚底，一不小心，鞋子陷入烂泥里，拔出了脚，鞋子却没跟着出来，只好把脚塞进鞋里再拔一次。

    鞋大，走路势必要拖，一拖，脚后跟的泥点便跟着乱飞，飞到屁股上后背上到处是泥点，有时连头发上都有。

    下久了雨，地变得又烂又滑，加上脚也在鞋子里打滑，脚趾头巴不住鞋，弄不好便是四仰八叉摔一跤，满屁股满手是泥。外公见到我这副样子回家，便问我是否和烂泥打了一架。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双雨鞋，不肯穿，要把它扔了。外婆骂我要败家了。外婆说，有总比没有好，你好歹不用赤脚。

    是的，好多同学小时候要赤脚上学。

    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回忆，他小时候一到下雨天便要赤脚上学，因为他没有雨鞋，也不舍得穿着布鞋在烂泥地上走。他只能穿家里大人的雨鞋，穿起来的样子就像是苍蝇头上戴个板栗壳，不好看，也不跟脚。再加上大人的雨鞋也是破的，有的也是补了再补的，因此他宁可赤脚也不愿穿。热天不怕，怕的是冷天。有一次，他穿着棉衣棉裤却赤着一双脚，脚冻得绯红。中午快放学时见到教室外面有同学的家里人挎着篮子，他知道篮子里有大搪瓷杯，搪瓷杯里面是热乎乎的饭菜，外面用棉布包裹着保温。他十分羡慕这样的同学，他多么盼望自己的父母也能给他送上热乎乎的饭菜，或送一双暖脚的鞋，可是，父母忙着在地里挣工分，要养家糊口，顾不上。他一直到念初中才有了第一双雨鞋。

    我的那双不对称的雨鞋穿了好几年，一直到嫌小为止。后来父亲又给我买了一双奶黄色的高帮雨靴。母亲让我试穿，我穿了便不肯脱下来，还盼着下雨天快快到来，我好穿着这双漂亮的雨鞋去臭美。

    小时候，物质匮乏，我们对得到的东西特别珍惜，而且不觉得有苦味。生命也因为有了这些磨练，而变得顽强。现在城里的孩子，大都是满衣柜的衣，满鞋柜的鞋，要什么就有什么，几乎就差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没法摘下来满足他们了。他们也就少了一份得之不易的欣喜，也变得不懂珍惜。

    不要说孩子，就是我，再也找不回那时过年才能拥有一双新布鞋一件新衣服的快乐。

    是时过境迁？还是境由心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