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声川把握住了《北京人》的精髓

赖声川把握住了《北京人》的精髓
2018年04月03日 02:30 新京报


赖声川导演版《北京人》现场演出照。李晏 摄




  【文化谭】

  由央华时代出品、赖声川导演的曹禺话剧代表作《北京人》,周末在2018首都剧场精品剧目邀请展演中,以精致细腻、生动鲜活的现实主义呈现,成为今年新上演剧目中令人瞩目的佳作。长达三个小时的演出,加演两场仍然一票难求,再次显示出传统经典作品强大的生命活力。

  曹禺剧作都具有复杂交织的人物与剧情冲突,承载着强烈的情感能量。前后十易其稿的《北京人》,充满对封建氏族的愤恨、鄙夷、讽刺与批判。既是旧时代的悲剧,又是新时代的喜剧。

  这部创作于1940年的长篇巨作,多年来被反复演绎上演,但绝大多数版本都有所删减调整,赖声川的这一版可谓高度忠实原始剧本之作。尤其是剧中“北京人”走上前台,以及结尾“文清之死”的呈现,使原著的创作初心得以更加明确的直抒传递,但在舞台呈现上又有了新的创造。

  1 解构再造还是忠于原著?

  新版《北京人》赋予经典另一种层次

  面对经典名著,到底是重新解构再造,还是忠实于原著?解构再造,必定是赋予新的灵魂和人文思考,全然沉醉于形式上的奇特创异,很难获得观众青睐。但一味强调保持原汁原味儿,又往往陷入因循守旧、故步自封,极易失去剧场艺术应当具有的当代意义和现实观照。

  央华版《北京人》选择了文本忠实与舞台呈现创新的结合。通过舞台色彩和情境、人物逻辑的调控,写实中有写意,直面中有间离,毫不喧宾夺主地悄然融入当代戏剧人的思考和审美。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是每一幕赋予的色彩象征。

  第一幕包括全部服装道具在内的绝对纯白,出人意料,视觉感又十分贴切。结合纱幔与灯光营造的朦胧,不时地透视隐现内室中的人物,把超现实的意蕴注入整体写实表演中。

  第二幕蓦然转为黑色昏暗氛围下的表达,以强烈的视觉反差,摇曳的烛光映射颓败的曾氏家族“活死人、死活人、活人死”的荒谬、茫然和衰灭。

  第三幕则以真实的生活原色,为寻求自由和困兽之斗的交织,曝染出不可逆转的现实情境。

  每一幕的表演都始于纱幕后,且在缓缓升起中展开。这个手法很有创意,很有意味,如同不可外扬、包装笼罩着的丑陋和隐秘,陆续地层层揭开。声效设计与表达,被赋予了更为积极的意义,不仅是剧情氛围组成,更与焦躁、希冀、绝望、哀痛、快乐等多重情绪相连、延伸和对比。那些鸽哨、叫卖、喧闹、爆竹等,随着剧情有时会化作讽刺与荒诞的添加剂。

  2 悲剧人物如何立体化再造?

  在“恨不能、爱不成”中重新认识角色

  这一次的央华版《北京人》在人物性格和行为的互怼与自我比对中,让愫方、思懿、文清、曾皓、江泰等早年就被赞为中国话剧史上塑造最成功的形象,在当今的戏剧舞台上再度撼动人心。

  这得力于剧作本身,也得力于新一代戏剧人的二度创造。孔维、剧雪分饰的曾思懿、愫方,以及孙宁、屈中恒、闫楠等等扮演的一众角色,都没有滞留于剧情冲突中,透过形体、台词、表演的性格化演绎,寻找自身和角色间或柔或刚的对抗、纠结与差异化。尤其在“爱不成,恨不能”的心理矛盾刻画上,给予了深度挖掘和体现。

  剧中的大奶奶曾思懿,表象上看是封建氏族文化中恶的集大成者,尖酸、狠辣、刻薄,处处算计。但作为一个生存于破落氏族中力挑生活大梁的女子,面对男权社会,她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在当下话语和人文价值体系下,重新反观和认识、开掘她身上所隐含着的悲剧元素,更丰满地实现人物立体化再造,很有探索意义。

  曾家这个书香门第,“爱”和“遵从人的天性”最为缺失,是不敢望更不可及的奢侈品。表面威严的曾皓老太爷,其实极其虚弱,禁不起任何一击。貌似仰仗他护佑的柔弱女子愫方,反而是他的庇护伞,为他遮风挡雨消困解痛。

  “诗书礼仪”教育下的曾文清,则全面失败与颓废,既可怜又可恨,其死亦不足惜。而作为寄托着家族希望的新一代,唯上是命的十七岁曾霆,俯首复制着父辈的命运,归宿又能在何处?封建文化塑造的卑微人格,在今天的舞台上,仍然具有可鉴的现实意义。

  而女婿江泰作为家族体系中言行分裂的人物,是全家唯一敢于站出来喊话的。他一方面看透了家族的腐烂及其不可逆转,以所谓的抗争和发泄来表明存在感,拼力捍卫“名分”“地位”;另一方面又只会依存这腐烂的温床,最终也只能在老太爷面前低头。当烂透了的曾家行将奔溃之际,他意识到危险及身,又自欺欺人地试图施以可笑的救助。“活人、死人”以及喝茶的点评,十分精彩,且具有极强的现实穿越,显现出巨匠曹禺先生跨越历史的人文洞察力和批判穿透力。

  3 悲中有喜是意外收获?

  “北京人”终于健硕、不羁地亮相舞台

  《北京人》的强大生命力,更多在于蕴含于内的希望之光。如曹禺先生所说,愫方“是用了全副的力量,也可以说是用我的心灵塑造成的”。作为美德、贤淑、善良的化身,愫方隐忍,坚守,以柔弱的爱抚慰着家人。即使面对思懿的滋事和打压,她依然竭力地去体恤和化解嫉恨。当她意识到,这个家族和“已经不会飞了”的文清并不值得去爱时,她最终选择了切断旧的生活,与更早觉醒了的瑞贞相牵,随“要喊就喊,要爱就爱”的袁家父女和“北京人”一道,奔向自由。

  因此,尽管我们在《北京人》中能够看到些许《雷雨》和同时代其他作品的苍凉身影,但在原始的生命动力和灵魂拷问下激发和唤醒人们,砸碎囚牢枷锁,去自由地追求幸福,则是曹禺先生通过这部作品对未来特别寄寓的美好憧憬和期许。

  因此,看到“北京人”以健硕、不羁的形态亮相舞台,是意外的收获。作为剧中人之一的“北京人”,代表人类天性的返璞归真,亦是自由和勇于反抗的象征。在以往的舞台版本中,曹禺先生的这一重要设计多被遮蔽,久而久之会被惯性误读为“北京人”隐于幕后,才是原著本意。

  本世纪初,被童道明先生赞誉为北京人艺新时期话剧里程碑的李六乙导演版,“北京人”的形象也只是以影像辅以音效的方式呈现出来,在当时还引起了较大反响。赖声川导演不仅忠实再现了原著设定,还糅入了些许喜剧成分,强化了这一人物对整个剧情的推进、影响和启示意义,更易于观众通过直观的呈现去消解主题。

  悲中有喜,是该剧的另一鲜明特征。赖声川导演以其娴熟的精致大众戏剧风格,巧妙地在种种荒谬和文化隔膜交错中,不失时机地抓住幽默因素,变换和调适观演节奏与剧场氛围,强化着作品的讽刺力道。同时,以凝重与冷静地处理,让悲剧元素始终弥散浸染。结尾处,寂静空场的处理,则让一切都消失殆尽,或悲或喜留给观众自我追问和思索。

  当下的我们,有足够的勇气来解剖自己,去放弃或追求吗?

  □程辉(评论与策划人)

北京人赖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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