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玮×阿丁 画画可以让人从容,也可以对抗人生

刘玮×阿丁 画画可以让人从容,也可以对抗人生
2018年04月11日 01:58 新京报

  如果艺术在空气中飘荡的百分比,可以用肉眼观测的话,那么北京宋庄,一定是一个尤其浓墨重彩的地带。

  在宋庄各式的展览中,艺术家阿丁的个展“厌做人间语”显得十分独特——自3月24日至4月23日,在宋庄A区艺术中心北106房间的墙壁上,挂着阿丁近几年的油画作品。从马尔克斯、希区柯克,到鲍勃·迪伦、阿赫玛托娃,每一幅的画中人都来自他脑海中那个别样的世界,令人熟悉又陌生。

  在一个春日的下午,艺术家刘玮也来到了这个房间,与阿丁聊聊关于画画的那些事。两人均是非科班出身,阿丁在2015年偶然走上绘画道路,刘玮则因为2017年初的一场意外失眠开始画画。作为新京报的前同事,二人结识已久,而关于绘画与艺术的探讨,这次对谈却是头一遭。

  ●对谈人

  阿丁:前麻醉医师、记者、出版人、作家、画家

  刘玮:记者、画家

  谈初心

  画画代替语言,来表达自我

  刘玮:你最早是怎么开始画画的?

  阿丁:2015年,我在微博上看见一个女作家发她的画,还办了个画展,一堆人都去了。我一看这我也能画啊,就开始画了。我天生不喜欢国画,喜欢西画,一开始我怕驾驭不了油画,就跑去买了一套东西画丙烯,一个二十来块钱的小画架。画了半年之后,我就开始画油画了。我觉得这事儿空前好玩,特别神奇。你肯定也深有感触。一个空白的画布,经过你的手涂抹,它就变得有生命了。

  刘玮:你的画跟你的写作算是互为营养吗?

  阿丁:实际上我画画是写小说催生的,反过来也有反哺作用。我现在写东西画面感比之前就强多了。

  刘玮:我跟你正相反。我画画,恰恰是因为我表达不出来,没有办法用文字或语言表达我的感受,觉得能说出来的爱恨都是被镀了色的。画画不需要我去想措辞。

  阿丁:你开始画,是找一个场景吗?是你脑子里的场景,还是你手机图片里的场景?

  刘玮:我通常看到印象比较深刻的场景时,会拍下来作为素材,但我不会立刻画。我画每一幅画的情绪没有那么大的差异,比如画某幅的时候,我是喜悦的,画另外的,是焦躁的,或是悲伤的、愤怒的,并不是。我画了那么多人,其实心中涌现的都是一个人。

  阿丁:我不一样。我是开心的时候,情绪平稳的时候才去画。有时候我坐在沙发上看一个电影,哪怕那片子特别好看,可我突然就走神了,脑子里蹦出一个东西,我就想画。这时候我就停止手头上的任何事去画,绝不能耽搁。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画出来,很少有两三天画完的画,基本上一天我就画完,回头再做一些微调。

  谈母题

  写作与画画,都是研究人性

  刘玮:你开始是怎么选定你要画什么?

  阿丁:这跟写小说一样,一个作家写自己的处女作,是跟自己生活经历有莫大关系的,故事本身也会跟自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每个人都会就近取材,找自己记忆中最清晰的、最有印象的部分。我第一本书写《无尾狗》,就有一些我真实生活的影子在里边。画画也是,因为我先写小说,从小说再跳到画画,我的储备就够了。我的另一个方向就是人物。写小说也是研究人性的,不管写什么题材,最终写的是人。所以我爱画我喜欢的人,卡夫卡、凡·高,我喜欢他们的眼睛,我就会想把这些人画出来,然后发现画人像特别有意思。

  刘玮:我完全没有画画功底,一开始是画速写,因为那段时间睡眠不好,经常坐在路边或者咖啡馆里发呆。后来看一个人坐在对面,我就随便几笔把他画下来。画得多了,就想要不要上颜色看看,于是画彩铅。但我是没有意识地画,那时我有一个朋友叫李宝玖,是一个特别有想法有才华的年轻艺术家,他是最早鼓励我画画的人,也是第一个买我画的人,他告诉我线条可以再果断一些、再放松一点,给了我很大帮助。后来我就画水彩了。但可能保留了最初喜欢画速写的习惯,我画的一直是生活中的人。

  阿丁:我大部分画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不喜欢画具体的。我在生活中看到的东西也少,因为太宅了。我的画里好像没有多少是现实里看到的。

  刘玮:宅不是原因,宅是结果。我是一个非常在意周围环境的人,我认知自己的方式是跟环境发生关系,比如亲密关系。我不能把自己放在一个空旷的场景里,我需要碰撞来认知自己,所以我会特别注意环境。但你是自己认知自己的?

  阿丁:我坐地铁、高铁的时候,特别爱观察人。我观察人之后会放到小说里,很少放在画里。我会揣测他的身份,像一个侦探做的事儿,锻炼自己的推理能力以及虚构能力。

  谈野心

  爱和钱,都可以让人强大

  阿丁:你画画有没有野心?

  刘玮:你是指功成名就吗?

  阿丁:我画画的终极野心就是有一个特别欣赏我的人,无条件信任并喜欢我的画的人,每年给我一百万,十万二十万也行,让我生活无忧。所以我差不多是把画画当成一个谋生手段,可以保证我不必太过为衣食发愁,好继续写小说。

  刘玮:虽然我的画也在卖,但还没想过专职。把画画当成一个谋生手段,你不痛苦吗?还会那么纯粹吗?

  阿丁:不影响。为了钱画画,是多么高尚的一件事。

  刘玮:我当然也希望有人喜欢我的画,有金主出现。爱和钱,都能让人强大。

  阿丁:艺术上你有没有野心?

  刘玮:我还没有踏入艺术的门吧。

  阿丁:说得好。太谦逊了。

  刘玮:你怎么判定一个人是不是艺术家?会画画就是艺术家?

  阿丁:我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宋庄满大街都自称是艺术家。他的作品,书法、绘画、雕塑,我觉得只要有别人的影子,就算不上是艺术家。一个艺术家,首先你对待自己作品的态度,是绝对要纯粹的。

  刘玮:我觉得艺术家是有个人认知体系的。我画画是我认知自己的过程,但现在还没完成认知,可能这是我一辈子的课题了。

  谈作品

  作者的个性,绝不能抹去

  刘玮:我有时候看自己以前写的文字,会有一种特别不好意思的感觉,当时怎么能写出这样的文字来?但我看以前的画就不会这样,那个感受是始终贯穿的。

  阿丁:没错,以后你技巧会越来越成熟,但是你看过去的画,你不会嫌弃它。我画我老爸,真正科班出身的人,一看就知道我不会调色,没有层次。但我觉得它就很有生命力,那是我亲爹。我抓住了我爸的神韵,也能从画里读到他的性格。

  刘玮:画肯定是带着作者个性的。我看你的画感受就是,一开始我会觉得是一种特别激烈的表达,甚至第一眼会有一些不适感,但是看到最后,你的画有一种力量,是一种正能量。

  阿丁:这些年我温和了很多,画画让我沉静了。我现在特别会自己跟自己玩。一画三四个小时,甚至七八个小时,很累,根本就想不起吃饭,但我一点不觉得饿,过程中就非常高兴。你觉得画画对你的情绪有帮助吗?

  刘玮:我从去年年初开始画了一年。我情绪不好时就想画画,会有疏解。我的画看起来很轻松,色彩协调,没有什么冲突矛盾。但我的画的底色是一种错位,调子是悲伤的。这就是为什么看你的画,最后我看到的是坚定,但我的画是迷茫。

  阿丁:我也不是特别坚定的人,但我对自己三观很自信,这可能是你说的坚定。你的画就是纯真。“真”不用说,“纯”这个字特别重要,不是说你有多么单纯,而是你很纯粹,你不掩饰你的情绪。我特喜欢你画里的不掩饰。

  刘玮:你的画除了人物肖像,很多都带着一种抽象。你觉得抽象是比具象更有力量的一种表达吗?

  阿丁:相对抽象。现实可以用抽象的方式来表达。最好的小说、哲学,都是抽象的、不好懂的。它把表面上我们能够理解的东西,抽离了、消除了,只留精髓。跟诗一样,最好的诗肯定不是能让多数人一下就读懂的。

  刘玮:我也想过为什么我不喜欢画抽象的画。我做不到把我的表达更深地埋在里面,我习惯直给。

  阿丁:我觉得会改变,都得有这个过程。而且你也不是完全具象,你已经抽象化了。

  刘玮:但作者的个性在画里是没有办法抹去的吧?

  阿丁:为什么要抹去?绝不能抹去。一个艺术品最终的艺术价值,就是它独特的个性,跟创作者本身有关。文学、绘画、音乐,最好的艺术肯定是个人认知最强烈的。

  最满意自己哪幅画?

  阿丁:我自己最喜欢的一幅画已经卖掉了。是之前我画的一幅《卡夫卡》,被中央美院一个学美术史的姑娘收藏了。我太喜欢卡夫卡了,我就用自己理解的方式画了个卡夫卡。红黄蓝是三原色,是构成世界的颜色。卡夫卡在我心里就是一个牛到极点的人,他完全是上帝派到人间的,这种人不应该在那个时代出现。他基本上洞悉一切,所以我用了三原色画,很满意。

  刘玮:《晚宴》,画的是一个晚宴中端盘子的服务员。当时我去参加大董每一年的品鉴会,是一个很隆重而豪华的场面。送餐的时候,服务员会排很长的队,每个人端着一盘菜,同一个姿势,很有秩序地入场。我画的是其中一个服务员,他在一片井然有序中有点不知所措,有点踏不到队伍的节奏,出离的感觉。那个感受我挺强烈的,在一个看上去五光十色的地方,有一个服务员很惶恐,有点着急、失落又茫然,那一瞬间我一直记着。

  最喜欢对方哪幅画?

  刘玮:《职业撒谎者的供述》。夜晚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睡觉的人,枕边各放着一个面具。可能因为我现实生活中是面具感特别强的人,配合度高,但我知道那些伪装不是自己。所以看到这幅画会触碰到我那个点。

  还喜欢《伤心咖啡馆之歌》,画的女作家卡森·麦卡勒斯。你的作品大多给我一种紧张感,但这张很放松。我尤其喜欢她的眼睛,忧伤又慈悲,好像能把整个人吸进去。

  阿丁:《夜夜夜》。一个人泡在浴缸里该是最松弛的时候,而画中那个人是紧张的、不安的、戒备的,一种被入侵被冒犯的情绪被传递出来了。跟一个短篇小说似的,你隐藏了海平面下冰山的大部分,会刺激我去补充、虚构它。窗户透过来的以及打在墙上的黄色光,也没有给我温暖的感觉,反而加重了不安。我自己就是个时常不安的人,可能就是我尤其喜欢这幅画的原因。

  《自画像》我也喜欢。虽然相机挡住了大半张脸,可我一眼就看出是你,不是说外貌特征,是神韵。至少你捕捉自己神韵的能力没得说。

  画画的意义

  刘玮:除了自我表达就是对抗。人生荒谬又无聊,有的人用爱情、家庭、事业、名利来对抗人生,我就是画画。无聊的反义词不是有趣而是欲望,画里有我的欲望。

  阿丁:我更能从容地打发我的时间了。反正暂时又不会死,我没画画的时候已经不朝九晚五好多年了,有时候心情糟糕透顶,又不能七八个小时持续写作,就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画画恰好适时出现填补了这个空白。

  采写/新京报记者 杨畅 所有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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