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我是站在作家的肩膀上创作

　　在改革开放四十年之际，新京报独家专访了文体娱领域的四十位“先锋”人物，他们分别在不同的领域取得了开拓性的创新和耀眼的成就。新京报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续推出这些改变了时代的“先锋”人物专题。时评版会对应这些专题，刊载记者与这些人交谈过程中的生动细节，展示他们的过人魅力和精彩人生。

　　谢飞导演的采访约了大概有一个多月时间。在一个周五的下午两点，谢飞顶着大太阳从西三环打车来到东南二环的一个工作室。他穿一件素雅的中式棉麻开襟衫，依旧保持着学者般的儒雅，配合着摄影师的要求拍照。

　　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这些年谢飞仍然身体力行地投身在各项电影活动中。他的朋友圈基本记录了他每天的各种行程：6月3日下午5点，由北京飞洛杉矶；6月5日晚7时，重返30年前做过访问学者的美国南加州大学电影学校；7日下午拜访了87岁的老教授巴博罗森；10日，参加洛城E3游戏大展；13日，又是紧凑的一天……采访前一天，谢飞还在上海参加一个戏剧谷的颁奖典礼。对于这种密密麻麻的行程，谢飞早已习惯，“无论到任何地方，甚至出国，酒店、机票都是自己在网上订，已经成为订票网站的VIP会员。”谢飞总是保持着与时代的同步，对于出现的一些新的思潮与流行文化也保持着宽容与学习的态度。

　　改革开放初期，他就开始自学英文，上世纪90年代以后，“我一个人全世界跑，一个人看电影、当评委，都可以应付。”

　　对自己的作品进行自我批评

　　自从谢飞导演开通了豆瓣账号之后，经常在上面发表一些影评，对于自己不喜欢的片子从不吝啬批评之声，经常直言不讳“好难看啊”、“编导演均业余得可以”。甚至对学生陈凯歌的电影，他也保持一种客观的态度。

　　去年年底，陈凯歌的《妖猫传》在国内上映，片子的美工和摄影都是谢飞之前的学生，谢飞就找了家影院去看，“结果那个电影院放得模模糊糊的，色彩清晰度不够，再加上整个叙事也有问题，所以给的评价不太高，但还是给三星，还是要对制作、各行各业的辛苦肯定一下。”

　　不仅是对他人，谢飞对于自己也始终保持着作为学者的一种理性与客观，经常会对自己的作品做一些自我批评与总结。谢飞坦言，自己的第一部作品《火娃》是以阶级斗争为纲创作的，“属于编造的故事”，拍完之后片子时长都不够，“怎么会越拍越短，后来又补拍了大概十分钟的戏，才达到70多分钟。”1983年的《我们的田野》虽然很真诚，追求一种诗意，但是人物比较单薄。到了《湘女潇潇》的时候，故事集中在一个16岁的小姑娘身上，但本身孩子就不那么复杂，所以人物也不是特别的丰满。谢飞认为自己在创作上的跨越是1986年作为访问学者在美国待了一年以后，“最大的体会就是，留下来的杰作都是人物形象丰满，有复杂人性的。”之后，他创作了获得国际声誉的《本命年》和《香魂女》。

　　导演对生活的理解要深入

　　谢飞的大部分作品都改编自小说，《湘女萧萧》改编自沈从文的《萧萧》，《本命年》改编自刘恒的《黑的雪》，《香魂女》改编自周大新的《香魂塘畔的女人》。他认为自己是站在作家的肩膀上创作，作家是所有艺术行当中，走在时代最前列，也是在生活最深处的。而导演天天忙于找钱拍摄，处理很多事务工作，往往对生活的理解浮于表面。比如，拍一场关于矿工的戏，有些导演可能只是到矿井边上看一眼就可以拍了，“可是写矿工，不在那儿住上大半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是不可能拍好的。”

　　1983年，谢飞接到《湘女萧萧》的剧本，一个讲述民国时期湘西“童养媳”的故事。因为谢飞一直生活在城市，对于农村的很多事情不了解，一直以为童养媳是地主老财压迫穷人，买穷人家的孩子做儿媳妇。结果走访之后发现，“实际上只有穷人家才流行的，地主家有钱可以明媒正娶一个大家闺秀。”

　　1993年，谢飞拍了《香魂女》，片中的角色香二嫂也是一个“童养媳”。谢飞拍这部戏之前，查了很多报刊，发现很多农村新闻，比如有个暴发户赚了钱之后，在已经有老婆的情况下又讨了三个老婆，都是农村小姑娘。1988年被人检举之后判刑重婚罪，法院就跟那三个小女孩说，你们快回去。突然这里面就有一个女孩哭着说“不成，我回去谁还会要我呢？”谢飞就将这句话加到了剧本中，审查的时候领导说：“这太悲观了，小女孩怎么这么没志气。”谢飞则坚持用这句台词，“给观众一个思考。”

　　大胆找知名歌手演戏

　　1989年，谢飞开始筹备《本命年》的拍摄。他一看剧本是个悲剧，还是一个男人的悲剧，“当时一部电影的拍摄成本大概是三四十万，卖一个拷贝给一万，我问厂长你觉得能卖几个？他说也就十个拷贝吧，那肯定得赔了。”那个时候，进电影院的多数是民工，花一两毛钱可以在影院泡一晚上。谢飞为了让民工看懂《本命年》，想到剧本中有一个在酒吧唱歌唱红了的小女孩，就想找类似巩俐、谭小燕这样的明星来演片中的歌星，但她们又不会唱歌，这时候就想到了程琳。程琳在1980年唱《小螺号》，还上过春晚，当时很红。

　　谢飞和主演姜文就去找程琳，去了发现对方身材太娇小，有点不太满意，但程琳却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是不要酬金，二是歌曲随便用。”因为本身就是歌手，所以在演唱和气质上都没有问题，只有表演需要做一些补课，当时剧组请了北京电影学院表演系老师给她做小品训练。1995年，谢飞拍《黑骏马》的时候，同样请了歌手身份的腾格尔出演男主角，刚开拍的时候腾格尔的手一会儿揣兜，一会儿扒拉衣服，不知道往哪放，别人说台词，他就不知道要干什么。谢飞就告诉他，如果实在手足无措，就盯着对手演员的眼睛看，这样就不会跑戏了。在做了一些简单训练之后，腾格尔很快就适应了。

　　□滕朝（新京报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