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导演高启盛：一切建立在真实之上才是表演

《山》剧照

张桐剧照

　　新浪娱乐讯 导演高启盛是《最美表演》的新面孔，几个月前他以自己的首部长篇电影作品《一江春水》在FIRST电影节上备受瞩目，女主演李妍锡凭借在电影中沉稳细腻的表演获得最佳演员奖，影片也即将于1月7日全国公映。与高启盛在2021《最美表演》合作的演员是同样在近年受到诸多关注的吴越、刘奕君、张桐。

　　正如大众所认知，高启盛对三位演员的合作感受也是“表现出了非常优秀的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专业度很棒”。在这两个关于“特别的你”的故事中，吴越和刘奕君化身一对相濡以沫十几年的中年夫妻，通过重新认识对方认识自己，更积极幸福地往前走。张桐则背起弥留之际的妻子爬山，实现她临终前的最后心愿，在没有台词的设定下传递细腻情感。

　　在高启盛看来，“好剧本”需要具备最基本的条件是真实，这也是他对“最美表演”的理解，“不论你演什么角色，你都在角色状态里，哪怕这个人荒诞，这个人神经质，他都是真实的、合理的、有尺度的，一切建立在真实之上才是表演。”而所有的创作最重要的立脚点都是人物，“因为人是会变的，我们内心的情感是会变的，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或者我们的三观有时候也会调整会变，所以人是很有意思的。”同时他透露，虽然《一江春水》的成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但新作品也已经在构思中，“还是情感小人物，永远离不开人，永远都是人。”

　　演员表达感情细腻而准确 给予更多的表演空间

　　新浪娱乐：今年《最美表演》的主题是“2021特别的你”，根据这个主题怎么想到创作《结婚戒指》《山》这两个故事？

　　高启盛：《结婚戒指》里面是一对中年夫妇，他们通过一件小事情发现了这一段婚姻中彼此的付出。因为这个付出如果长达十几年的话，可能我们会成为一个习惯，有时候会忽视对方的感受或者付出。当我们通过一件很小的事，再次去感受到对方的付出时，我们会唤起当年那种纯真的爱，然后会觉得啊这是一个特别的你，当时我爱上你的时候，一定是觉得你很特别。

　　《山》想表现一对人到中年的夫妻，他们很动人的情感，妻子在临终之前，她有个愿望，就是想和丈夫一起爬山。可能他们平时特别爱到处去旅游，丈夫一直照顾她，夫妻俩感情很好，所以在弥留之际想爬山，但是最后可能没到山顶她就去世了。同时又能让演员发挥表演空间的故事。第一想表达一对夫妻的这种相濡以沫的爱情，第二就是我给到演员尽量大的空间表达，所以在我们的片子里没有台词。

　　男人最后打的哑语，实在是一句话不说，我怕观众会有点看不懂，所以还是给了一点信息。让大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爬这座山，到底是看夕阳还是看家的方向，给了这个人在死之前他原来是这么一个心愿的信息，但是这个表达还是不用台词的，还是给演员更多的表演空间。

　　新浪娱乐：希望传递给观众怎样的信息？

　　高启盛：《结婚戒指》想要表达我们要跟我们相处的人，包括我们相爱的人，要感觉到对方的努力和付出，而不是习惯，忽略对方的感受，我觉得我们要重新认识对方、认识自己。

　　《山》则是表现感人的有一点点虐的，但不是深情的那种情感，包括这个男人他的坚强，因为心爱的人在自己眼前去世，虽然他可能早就预想到这一天，但是在那一刻他还是很难接受，他的那种情感的表达，这都是给演员一个表演空间。

　　新浪娱乐：如何理解《结婚戒指》的情感核心？

　　高启盛：两个人在结婚的时候，夫妻俩可能约定好了，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事业，一个人在家里照顾家庭，上面有老人，后来还有孩子。这其实在现在很多中年人的角度来说，它是一种平衡，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咱们不能说谁付出多，谁付出少或者谁怎么样，其实都是在相互付出。

　　我觉得都是很可贵的，所以我们需要看到对方，但同时也要看到自己，而不是只感受到自己感受不到对方。其实在这样的一个平衡里面，大家是平等的，不是说这个男人不照顾家，不是这样一个概念，男人他有他的责任，女人有女人的责任，也不是说这是最好的一个可能，只是在任何一对夫妻相处中，他们会找到一种平衡、和谐，让他们自己很舒服的和谐。

　　但是这个和谐久了平衡久了，我们也会习惯它，甚至我们害怕去打破这个平衡，但有的时候我们可能需要跳出舒适圈，来寻求一种更好的可能。到那个时候，其实一样会形成一种平衡，一样会让你很踏实，不是说跳出这些哇我们社会就乱了。我相信两个相濡以沫的夫妇，他们一定能找到共同的重新相处的一种方式和模式，一种态度，来达到更好的一种平衡，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往上走，积极前进的表达。

　　新浪娱乐：所以其实他们是要先发现自己，然后再通过发现自己来重新找到另一种平衡。

　　高启盛：对，在这个故事里，妻子就是觉得自己这十几年在家里的这样一个身份，很多自己曾经的理想、学业、专业、爱好，可能都放弃了，但这个放弃并不是被迫的，不是男人强制她的，而是他们自我找到一个平衡。但是他们找到平衡之后，过了十几年，当这个女人她有一些可能多的时间，或者可以去寻找自己的一些表达的时候，她会唤起内心的这种渴望。所以她会跟她的丈夫商量，商量之后两个人重新找回一种新的平衡，这也不代表是这个男人退让了，只是重新找到一种平衡而已。

　　新浪娱乐：和吴越、刘奕君两位演员合作感受如何？

　　高启盛：两个演员是很专业的，他们对于情感的表达非常快准狠，他要表达这个人物到什么状态，他很快理解之后，很快能表达出来，这就是一个职业演员的素养，我觉得是很棒的。

　　新浪娱乐：前期做了哪些沟通和准备？

　　高启盛：前期其实我们跟演员沟通过一次，两位演员表现出了非常优秀的职业道德和职业素养，因为都是非常认真的演员，他们不断去跟我探讨，在当下在这一个片段内夫妻的状态是什么，这很重要。因为它一定带着前史，它不是突然一瞬间发生这件事，他们有15年的婚姻，甚至更长时间的相识，所以他们到今天在这个事件的时候，他们的状态是什么？他们的婚姻状态是什么？情感状态是什么？这些都是他们去努力想搞清楚的东西，然后到了这一瞬间，他们能更好地表达。而且态度很谦和，很容易合作。

　　新浪娱乐：拍摄时给你带来哪些惊喜？

　　高启盛：也不能完全说是惊喜，因为我们对他们的期待，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能预想的。所以我们拍起来很轻松。我需要的一些层次、一些情感的互相碰撞，慢慢达到一定的一个阶段，因为他们也相熟，两个演员很容易形成默契，很快进入状态，然后达到我想要的那个节奏。节奏其实很重要，就是两个人在表达情感的时候，有的情感不是马上就能说出来，有的情感不是马上就能体会到或者表达出来，但是他们给了这个过程，过程是合理的，我们接受起来就会很舒服。

　　新浪娱乐：张桐和你笔下的这个人物具备哪些契合度？

　　高启盛：这个剧本是知道张桐来演之后根据他来写，我觉得这个人物是靠近他的，因为他的外形，包括他曾经饰演的一些角色所表现出那种男人阳刚的责任感、力量感，我是知道他来演之后写的，而不是说写了之后才知道他来演，也不能说完全量身定做，但是知道张桐来演之后，我去塑造这么一个角色，为了给他最好的表演空间。开始是有台词的，后来全部删掉，就完全用表演用眼神用细腻的面部表情来传达。

　　新浪娱乐：拍摄前有哪些准备？

　　高启盛：第一次通过微信语音聊，我就给他讲了一个故事，那时候剧本还没有写出来，但是我脑中有个构思，一个深爱着妻子的丈夫，背着病入膏肓的妻子去爬山，可能就是实现妻子临终前最后一个愿望，因为他深爱着他的妻子，在这么一个过程中，这个男人他要爬很艰难的山，他所表现出的责任、力量、隐忍。我当时也跟张老师说拍这个戏会很辛苦，你不仅要背一个人，你还要爬山，甚至是爬很难的路，他说你不用担心，没有任何问题。我说了好几次很辛苦，他都说没问题，这是演员应该做的，这就是这个演员的职业修养，他的专业度很棒。

　　我自己去看景爬了3天，我摔了好几跤，所以这个其实对演员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包括表演，包括体力这种身体上的挑战，所以这是一个很能体现表演的短片。

　　选择演员看重眼缘 写人是创作的根本

　　新浪娱乐：站在导演的角度上，演员什么样的表演会让您觉得是“最美表演”？

　　高启盛：真实，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作品也好，类型也好，风格也好，我觉得真实感是非常重要的。不论你演什么角色，你都在角色状态里，哪怕这个人荒诞，这个人神经质，他都是真实的、合理的、有尺度的，一切建立在真实之上才是表演。这个真实会囊括很多很多方面，但前提就是真实，情感真实，你对人物的认知是真实的，表达出来也是真实的。

　　新浪娱乐：观众能够相信这一切。

　　高启盛：观众不仅相信这个角色身份，包括他的性格特征、气质，最重要的是他的行为逻辑，他的内心逻辑，以及他的情感表达，观众是完全相信的，这是一个最好的基础。

　　新浪娱乐：您在选择演员时看重哪些因素？

　　高启盛：选择演员其实有很多不同的情况，但主要还是看眼缘，有些时候这个演员坐在这一瞬间，你是知道他跟我所创造的，或者我所希望的角色贴不贴，能感受到。演员往那一坐，可能都不用开口说话，我们就会有，甚至互相会感受。它是一种磁场的表现，就是我一看这演员他的气质，还不仅仅是外形，是气质，符合我这个故事里面所设定的一个人，然后他也会觉得这个导演或者这个故事的本身传达出去适合他，或者让他有创作欲望，我觉得这个很重要，就是相互磁场的一个感应。

　　新浪娱乐：导演今年有一部很受关注的作品是《一江春水》，FIRST电影节上看到女主角李妍锡获得最佳演员时心情如何？

　　高启盛：特别开心，非常非常开心，我跟她说过，我说你得最佳演员奖和我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的开心程度是一样的，甚至更大。因为我一直都很在意演员的表演，我觉得我的作品其实最终完全靠演员来呈现，演员他肯定不只是一个人物或者一条线索，更多的是表达这个人物本身的情感和命运，所以需要很准确去捕捉到这个角色的状态，然后你体会到他的情感走向，他的情感波动，他的情感什么地方该怎么样，收放自如，完全跟这个角色融在一起，这是一个理想状态。我不会说这个演员是演员，角色是角色。我合作李妍锡之前我跟她是不认识的，所以她这种进入的状态会让我自然而然觉得她的真实感会很强。

　　新浪娱乐：您理解里导演和演员之间是如何互相成就的？

　　高启盛：首先是信任，我在拍《一江春水》的时候，我跟李妍锡说过，我们在讨论的时候，我给她看到我所认为的好的表演，比方说某个电影，某个什么片段，我说这就是我想要的表演风格，这点非常重要，首先我们的认知要达成一致，这才可以。我觉得好的表演是这样，她觉得好的表演是那样，这很难的，会产生分歧。然后就是信任，她完全信任我这个导演，我所要求她做的一切，以及我现在这个演员她所能表达出来的一切，这是一个信任的过程。

　　虽然我们开始不认识，但是我们经过两个月的磨合，我们有两个月体验生活的时间，包括我们不断共同地去创造这个角色和故事，这个很重要。我所做的就是我写了一个人物，但是如果是李妍锡来演或者谁谁谁来演，我一定去了解这个演员她的身世、她的人生经历、她自己的情感然后把它融合起来，有些东西是可用的，有些东西我可以为她改变，然后她也可以去体会我这个角色，这是一个双向奔现的过程。

　　我的角色靠近她她靠近我的角色，这是相互融合的过程，她就会很清楚，而不是我写了这个，你照这个演就套这个，那就是演戏了，我是希望你们俩就是一个人，这个是最理想的，我一直有一句话，演技其实演就是一种表达技就是一个表达的技巧，我希望好的表演是技巧隐藏掉，看不到你的技巧，一旦看到你的技巧，其实就是在表演。

　　当你的技巧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后，演其实也可以收起来，终极意思你就是这个人，你只要在人物状态里你怎么演，哪怕你在这场戏里你没有照着我的剧本来，但是在规定情境中，你怎么演都可以，因为你在人物里你怎么演都不会错。

　　新浪娱乐：《一江春水》及《结婚戒指》里刻画的女性形象具有怎样的代表性？

　　高启盛：我是一个很愿意从女性的角度去写作品去拍作品的人，这个不是刻意为之，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把这个问题跟朋友讨论过，为什么我每次写什么东西很容易就从女性的角度去表达。也可能有些观众会认为我是在用男性角度来想象，其实我没有觉得我是去想象或者硬要去怎样，我只是觉得在创作过程中，女性的内心和情感因为它比较细腻、比较敏感、层次比较多，甚至多变，我觉得它让我容易去创作人物，去构架故事或者情节以及一段情感故事，所以我更容易去体会到女性的一些情感，更好地表达出来。

　　新浪娱乐：什么样的剧本在您眼中算是“好剧本”？

　　高启盛：我觉得好剧本具备好几个条件，真实，还是真实，我只能说我自己写的剧本，我觉得第一是普通人生活中可能会发生的事，当然不一定就发生在你身上，但这件事情一定是会发生的，这是第一。但是同时在这件事情中，我们会出现不断有转折，有起伏，这是我喜欢的。但这个起伏和转折其实是属于生活范畴内的，我们的生活中没有那么多惊天动地的生死离别，很多事情都是小事，但是这些小事它一样具有很有意思的一些转折或者变化。

　　因为人是会变的，我们内心的情感是会变的，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或者我们的三观有时候也会调整会变，所以人是很有意思的。所以真正好的作品一定是基于人这一点来表达，你不管是写了一个动作片、商业片、文艺片还是什么片，一定表达的是人本身，人才是真正的根本。

　　新浪娱乐：《一江春水》作为第一部导演长片获得这么好的反馈会对接下来的创作造成压力吗？

　　高启盛：会，肯定会，因为我觉得如果我再创造出一个跟《一江春水》一样的呢，大家会觉得他退步了，他没有突破，我也会觉得我可能有点不甘心，但是你要创造出比那个还好，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我不是个天才，每个人希望不断突破自己，但不论是哪一个人他都是有局限性的，我们只能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内去想办法做到最好，但是你完全突破自己，去创造另外一个风格，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难，真的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压力非常大。

　　新浪娱乐：新的作品是否已经在构思中？

　　高启盛：在构思中，还是情感小人物，永远离不开人，永远都是人。

　　（一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