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凝重，沉默寡言。4月6日“金像奖”颁奖礼那晚，35岁的罗志良手捧奖座却挤不出一丝笑容。答记者问时吝啬的言辞很有打发的嫌疑，但我理解那大概是为了4月8日临近的哀思。远远望去，台上的他戴着副眼镜，眼光并不锐利，但杂着银丝的头发短而直，我因此猜想：看着不算年轻导演了，但兴许还有年轻人的血气与执着。

　　昨天的采访证实了我的想法。在事件终于过去，话题也淡却下来后，罗志良似乎又找

回了状态。“把每一部片都当做最后一部来拍”，是理想，也是现实。

　　记者：我知道你最近正在筹备一部僵尸片，这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呢？

　　罗：其实是市场决定的，这个题材比较受欢迎。投资公司找到我的时候，他们最初是想拍一部纯惊栗片的，但我看了剧本后觉得这方面的市场可能已经比较饱和，因为去年香港有十几、二十部的惊栗片，其中不乏拍得好的，比如《见鬼》、《三更》。所以我认为应该拍另一种类型的惊栗片，最后老板也赞成。

　　记者：之前香港媒体就称这部新片与《异度空间》一样仍是灵异片？

　　罗：不算，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类型。我觉得它是一部很娱乐性的片。它的感觉就像是去游乐场玩过山车。它和一般的惊栗片不同就在于，它的惊吓不是让你怕鬼，像《异度空间》是因为你看不到(鬼)，所以会怕。这次的“怕”完全不同，是和斯皮尔伯格的《侏罗纪公园》一样，有一些具体的东西摆在你面前让你看到，就像恐龙，而这些东西又是很好玩的，同时也让你怕。

　　记者：这次的造型会不会和《侏罗纪公园》有相像之处？

　　罗：不会，因为没有那么多的投资。但我们会给僵尸一个全新的形象。香港以前曾经有过很多僵尸片，都是受了西方文化的影响，以前的僵尸片里说僵尸会吸血，那是外国僵尸的习惯。我们这次重新包装僵尸，就是想说清究竟僵尸是什么，我们会和观众玩一个游戏，先让他们看到以前的僵尸都是什么样的，然后新的僵尸出来，大家会发现它和那些是完全不同的。它看到所有人都在闭气，表情就会很奇怪，因为它不明白大家为什么都在闭气，它觉得这帮人怎么都傻子似地紧捂着嘴和鼻子？

　　谢：你是说其实僵尸是能看到大家，会有自己的表情，还会有思想，是和以前人们心目中期待的都很不一样的东西。

　　罗：是的。其实整部片就是围绕这一种感觉来展开，你会发现，所有的事情和你想的都不一样，从而形成它独特的“惊吓”。

　　记者：影片的主题是什么呢？

　　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希望大家看完后觉得，生活中有些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片中真正的主角不是僵尸，而是一对搞考古的男女，就是黄秋生和蒙嘉慧演的角色。他们其实是多年的夫妻，但因为男方的一些原则问题，后来和女方分开了。他们的分开只不过是因为性格不合，其实还是彼此喜欢的。有些问题只要大家都肯说出来，就不成为问题了。男女主角在不断的纠缠中，就是一直都不肯说出简单的一句话：“其实我喜欢你。”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们才猛然发现，其实不能没有对方。

　　记者：新片比上一部有什么突破？除了片种不同外，你自己的艺术追求会不会也增加？

　　罗：我没有想得太复杂，因为我拍每一部电影都当作是自己的最后一部。因为你如果这部拍得不好，那就没人会来找你拍下一部。这次我是想把它拍成娱乐性很高的电影。我希望观众看完之后是很开心的。

　　谈“金像奖”

　　记者：当时去参加“金像奖”时有没料到会拿最杰出青年导演奖？

　　罗：其实没太刻意去想要拿奖。

　　记者：拿到之后有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拿奖？

　　罗：我想是因为我过了今年就不再有机会参加这个奖项了，所以他们选我吧。因为他们的要求是四十岁以下，我的年龄未超过。(笑)

　　记者：你怎么评价为你获得荣誉的《异度空间》？

　　罗：我觉得在平衡方面做的就不够，其实我是想借惊栗片的形式来讲人与人之间的东西，但实际上这两方面没有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这是没得骗自己的，有很多人跟我说：你前面的拍得不错，后面的就差了些。

　　记者：你已经拍过三部电影了，《异度空间》算不算其中最好的呢？

　　罗：我自己分不出哪个是最好的。我每一部都喜欢，但每一部都有不满意的地方。

　　记者：《异度空间》在你的导演生涯中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罗：我想还没有到这样的高度。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色情男女》，因为那是我的第一部电影。当时在香港的票房其实是很不错的。同时它也获得了金像奖的最佳导演提名。

　　谈张国荣

　　记者：我知道你的三部电影都是和张国荣合作的，是什么样的机遇让你们走到一起的呢？

　　罗：是因为《色情男女》。当时是我去找他演。《色情男女》在香港属于三级片，当时投资方也有顾虑，因为被判成三级片就要冒票房蚀本的风险。但我们一直认为，把衣服脱光并不是一件羞耻之事，如果主角不愿脱衣演最后那场戏从剧情上讲不通。我们为此也找过很多演员，但很多人都不想这样做。而张国荣觉得这是剧情需要，他愿意去做。我们就这样开始了第一次合作。

　　记者：就是因为第一次合作顺利，所以有了之后《枪王》和《异度空间》的合作？

　　罗：是的。《枪王》当时在台湾也是获得了金马奖的最佳男主角提名的。我们能一直合作应该是彼此间的互相信任。他会给你很大空间去告诉他，你到底想怎么做。之后他就会随着你的想法去做。我们刚开始拍《色情男女》的时候，我是有些担心的。因为他始终是一个大明星，而我只是一个小导演。他会不会不听你的？但那次合作过程中，我们都很信任大家。我有时会告诉他，你这样演不是太好看，他都会接受地说：OK，我听你的。大家觉得能够沟通得了。

　　记者：你怎么评价他的表演？

　　罗：我觉得他已经达到他想要的水平。

　　记者：记得之前在“金像奖”那天有很多记者追问你张国荣去世是否与《异度空间》有关系，你当时不愿说话？

　　罗：那倒没有。我觉得事已至此，我们不应该再去一味地追究他离开的原因，而是应该告诉大家，当你真的遇到困难，像经济低迷、SARS等，要用更积极的态度去面对。所以我没有说什么。

　　记者：当时拍《异度空间》时，张国荣的情绪是否像传媒说的那样不好？

　　罗：我觉得他一直都是很开心、很健康的。我所认识的张国荣是很乐观的。(他会不会很完美主义？)其实每个人都有完美主义的倾向，也不止张国荣一个人。

　　关于自己

　　记者：你之前是做编剧出身，编了《星愿》、《星月童话》等好几部文艺片，怎么现在导起惊栗片了？

　　罗：其实我一直都想拍文艺片。现在拍惊栗片也是因为市场需要。始终都是那句话：市场难。我不想拍没有市场的文艺片。

　　记者：拍不同的片种你会有什么不同的感觉？

　　罗：每一部都是一次新的惊喜。就说你如果把《色情男女》算是文艺片，那《枪王》就是一部动作片，《异度空间》是惊栗片，而最新的这部就是娱乐性很高的电影。我不敢说自己很年轻，我想尝试，趁着还没有到非得拍什么片的时候。

　　记者：你拍的电影都喜欢用新人，像舒琪、张柏芝、林嘉欣，当时是怎么找到舒淇的？

　　罗：我们当时找了很多演员都不满意，后来就到台湾去找。我们想找的是一个不会把脱衣服当作一件很大不了的事情的人，因为只有你不介意，才能演好最后一场戏。我们当时和她只谈了十分钟，就觉得：是这个女生了。其实她的背景和我们戏里的女主角有些相象，也是为了生活，所以要去拍一些写真。另外你会发现她那时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且她自己的表情很多。

　　记者：选林嘉欣时，你当时有没有想到和张国荣配戏的应该是一个明星？

　　罗：我觉得没有必要用全明星阵容，除非是特别合适。其实你用新人，会有更多新鲜的火花。我用新人一直都不是很担心，因为我不知道他会有什么东西给我，这是最重要的。

　　记者：如果她真的没有东西给你怎么办？

　　罗：我们当时选她，就想好了她大概会有什么样的东西表现出来，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她表现得更好。

　　记者：拿了金像奖后，你会不会觉得付出和回报终于对等了？

　　罗：我没想过这个。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不是最辛苦的那个。香港有很多电影人他们付出得更多，但回报更少。相比之下我就不算付出得最多的了。

　　记者：你觉得你的事业现在处于什么阶段？

　　罗：刚刚开始。35岁对于其他导演来说都算是年轻的。

　　记者：你有没有什么目标？比如说要拿什么奖。

　　罗：如果我说不想拿奖那是骗人的。但我还是记着那句话：拍每一部电影都当作是自己的最后一部。我不会放弃每一部电影，无论面对多少困难。在香港拍电影是要考虑如有没有钱去拍、要根据市场需要去拍等问题。所以我会坚持每一部电影都要做到最好。(南方都市报记者谢晓 实习生陈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