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辉/文 王远宏/摄影
很多人问吴君如为什么当导演,答案有很多层面,只有一个,是她主动对刘德华提起的。
“女人就是这样的了,胖了可以瘦回去,但一个女人老了,还能做什么?哪里还有那么多戏演啊!”而《妖铃铃》,无疑是吴君如对延长演艺生涯的一次试探。
一部喜剧片的缘起
2013年,住在香港多年的内地传媒商人董朝晖,在中环金融街的四季酒店见到了吴君如,他打算做个喜剧节目,重回缺席十几年的内地综艺市场,吴君如是评委阵容里理想的南方代表。
“他的广东话好厉害的。”吴君如对董朝晖的谈吐印象深刻,但当时,她并不清楚自己将参加的是一个怎样的节目,只知道是跟喜剧相关,很爽快地就答应了,等了一年,她如约录制,这档名为《笑傲江湖》的节目播出之后,引发数家电视台效仿,造就了热门的综艺类型。
吴君如把这次契机,视为她的“第一次来到”,在节目现场,她欣赏到了许多以前听过却没有看过的南北门派的喜剧表演,也因此而认识了一些朋友。在《笑傲江湖》的最后一场录制中,吴君如笑吟吟地说:“港片已经拍腻,我也想来当一名北漂演员!有人找我拍戏吗?没有人找我我就回去了啊。”
这句话半带玩笑,可那时候,吴君如真的收到了一个邀约——董朝晖提出,希望能够和她一起拍一部电影。
《笑傲江湖》热播的2014年,由吴君如主演的电影《金鸡SSS》不仅拿到了香港电影市场的贺岁档票房冠军,还为吴君如再次赢得了金像奖最佳女主角的提名。趁着“金鸡”之势,吴君如又在第二年推出了大玩噱头的《十二金鸭》。
吴君如的枕边人、大导演陈可辛感叹:“我觉得《金鸡》第一部的时候,已经是收官了,原来她还想继续做,到今天,其实也是很难得了。”
“金鸭”之后,吴君如也深深感到:“我够了,不能再做这个了。”于是,她把精力投入到了另一件事当中。吴君如用了差不多四个月的时间,与黄秋生一起排演了舞台剧《狂揪夫妻》,头一个月是肢体语言的练习,第二个月的每一天都用来读剧本,第三个月用来排练,第四个月都在演出。
当最后一场的幕布落下之后,极度疲劳的吴君如得到了彻底的释放,终于潜下心写剧本。
她非常明确这是一部和内地演员合作、面向内地市场的电影。尽管香港思维完成的剧本可以由陈可辛送到内地去,打磨成接地气的版本,但“其实广东话跟普通话很多笑点还是不太一样,所以我就不想弄一个语言系的电影”,在陪伴女儿陈是知成长的过程中,她发现许多卡通电影都非常好笑,“因为动作的笑点没有被语言隔阂,全世界都能看懂,那时候我就想,能不能弄一个动作比较多的喜剧。”
在吴君如过去的电影生涯里,僵尸片为代表的“惊悚+喜剧”的“惊喜”片占据了很大的一部分,吴君如觉得这个方向不错。但很快被陈可辛否定,内地电影里不能有鬼,如果像大多数“带鬼”的片子最终告诉观众鬼是假的,陈可辛觉得过不了观众那关。
吴君如依然没有放弃“惊喜”的结构,直到有一天,她在香港看到一个新闻,“有一栋楼是钉子户,传说里面有鬼,当时沈阳也有类似的新闻,好多人去探险,原来,在一个城市高速发展的时候,肯定会发生这个问题,有些人不想搬走,有些人是谈钱的。其实这栋楼根本就没鬼,只是有的人还是活在非常贫穷的一面。”
“钉子户特别触动我,小时候我也是住在旧的房子,住在里面的人都比较复杂的,来自不同的背景,所以我就被触动到,觉得不如试试继续往下走。”
这条新思路不仅架构出《妖铃铃》,也令本只是提建议的陈可辛感到有可为,正式加入其中。
但那时候,吴君如并不想当导演。
《妖铃铃》之前
吴君如已经52岁了。
《妖铃铃》在香港首映时,“不老偶像”刘德华出现在映后见面会上,吴君如对她的这位“表哥”诉苦:“你们(男演员)可以炸隧道,打,很有型,那我能做什么呢?前两年,《捉妖记》的江志强老板让我演的时候说,有个角色很适合你,但是是一个很胖的怪兽,你帮忙演一下,《寒战》的女主角就让你做,我说你当我笨啊,《寒战》哪里来的的女主角?”
陈可辛常常劝吴君如放下,“只要喜欢演戏,肯定有很多机会,但放下不容易,你到这个年纪,能演的角色,肯定是越来越少的。”
与吴君如年龄相近的惠英红,曾经面临无戏可拍的困境,在与新导演陆续合作《心魔》、《幸运是我》之后,她又低片酬出演了台湾青年导演杨雅喆的《血观音》,这三部都为她带来了影后宝座。
而吴君如也试过接触新导演,但收到的剧本令她有创作欲望的并不多,“大多数都是演过的。”
1996年,吴君如曾经出手帮过自己。那时候她在喜剧上极为成功,但又自觉已经到了一个地步,再无出路。于是,她卖掉房子,借钱投资主演了《四面夏娃》,尽管这部电影证明了她在喜剧之外的表演实力,为她博得金马、金像奖双提名,却并未赢得好的票房。
“那个时候内地都不是香港电影最大的市场,而是东南亚地区,他们本来喜欢看古装啊、武打啊、成龙的那种,突然之间,可能是看得太多了,这个市场突然没了。”
《四面夏娃》之后,吴君如陷入了最困顿的日子,可如今,她却很怀念那段时光,“我去一个电台当主持人了,挺开心的那几年。我们那个节目是每天晚上11点到1点的,星期一到礼拜五,我觉得挺充实的。”
那一阶段,吴君如出了不少代表作,《朱丽叶与梁山伯》(2000)就是在她做电台主持人的白天拍摄的,《古惑仔之洪兴十三妹》(1998)则是她下了主播台之后,赶夜戏拍出来的,“十三妹”是吴君如在《古惑仔》中演的配角,因太出色而单开了一片,并最终为她夺得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项,这也是她的第一座影后奖杯。
两部片子的票房也还是不理想,吴君如苦笑着说:“文艺片不亏本就已经很好了。不过,之后,一些导演都会来找我演小人物了。”
2000年,吴君如出演《金鸡》,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紧接着的《金鸡2》的反响也不错。但之后的十几年里,港式喜剧式微,尽管有《岁月神偷》、《得闲炒饭》两部电影再次把吴君如带入颁奖礼,然而文艺片始终属于小众,吴君如似乎沉寂了。
2014年,吴君如监制并主演了《金鸡SSS》,夺得当年的香港影市贺岁档冠军,第二年,她趁胜追击推出了《十二金鸭》。此后,她并未再推出主演作品。
“小学生”导演
吴君如不是没有想过做导演,在筹划《金鸡2》的时候,吴君如有个非常个人的题材,讲演艺生涯的喜剧,但是是发生在七八十年代,陈可辛给她泼了冷水:“非常难拍,内地也能上,但是讲七八十年代的,拍得多好看,去内地的票房都非常有限,它不会是一个爆款。不过我相信,这个她早晚会拍,非常个人。”
后来在拍摄《金鸡SSS》和《十二金鸭》时,吴君如虽然是监制,但事事亲力亲为,已经算是半个导演。
在两部监制作品之后,曾经有人塞给吴君如一个题材,希望她来导演,但她不是很想做。 “导演之所以有光环,就是因为自己有很有底气地想讲的故事,然后它要呈现给观众,然后还需要跟很多部门的沟通,所以我真的觉得是一个苦工,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地做小学生导演?”到《妖铃铃》时,吴君如原本也是只想做监制,不大愿意自己来导。
陈可辛是大导演,亦是“金牌监制”,他谈及这部戏导演的选择,“我们曾经找过一个导演,不是喜剧导演,但我觉得没所谓。这部戏的演员都是喜剧演员,怎么样都有节奏在,监制坐在那里,机器多架两部,回去有足够的素材去剪。”可他身边其他一位“喜剧高人”怀疑这位导演拍不了喜剧。
到最后,陈可辛便建议吴君如自己拍,吴君如答应了下来,她很坦诚地说:“其实就是必须把自己的演艺事业拉长一点。还有创造机会,还有可以把控一下。”
至于开机时的导演曾国祥,陈可辛说:“最初有考虑让曾国祥拍,但他也不擅长拍喜剧,他也是纯粹来帮忙,做一些执行上面的工作,曾国祥和我都有帮手,我还找了个泰国的喜剧导演,我们三个都有帮忙,我每天都在,难道就真的坐在那里吗?”
集体创作在香港电影中并不少见,陈可辛说:“集体创作确实经常有,但君如是精神领袖,是方向的判断跟审美的把关,是最后拍板的人。”
《妖铃铃》的主场景萌贵坊花了2000万,后来这部影片越拍越贵,总成本一亿多,超过陈可辛监制的《七月与安生》和《喜欢你》的成本总和。
开心麻花是在快拍完的时候进入出品阵容的,陈可辛坦承:“一个是后期越拍越贵了,然后我们也做了很多观众试映,也需要一个可以沟通的合作者,我跟君如都很喜欢《夏洛特烦恼》,开心麻花也是内地最了解观众的公司之一,因为他们一直在做剧场,所以我们找到他们希望帮我们做一些判断。”
“他们给我们的互动,对我们在剪片、改台词上都有一定帮助,甚至我们还补了两轮戏,拍完之后,我们就补了两个,一轮补了五六天,一轮再补了三天,不停地把它拍到尽善尽美。”陈可辛说。
在过去的电影创作里,这样的改台词、补习并不是常规动作,但是陈可辛在这两年里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因为“喜剧真的特别难”。
“这两年最辛苦的,就是不停地说明,不停地对抗(大家对港式喜剧的传统观念),所有的人觉得这个东西不行,觉得港式不行,觉得君如不行,觉得‘惊喜’不行,只能喜不能惊,惊喜是不存在的类型。我说好,别人不拍我在拍,都拍一模一样得有什么意思?其实所有东西,都面对所有人的白眼,包括找演员,包括找合作方各种问题。慢慢去用诚意、用剧本、很认真的对喜剧的制作态度去打动各方。 ”
不甘心与甜蜜蜜
吴君如熟识的美甲师,是一位常年穿梭在深港两地的湖南姑娘。
有一天,吴君如回到香港的家里,请美甲师上门给她修指甲,“我说我最近真的好疲惫,然后她说看了我很多的宣传,我说你觉得怎么样?她说我对内地的观众来说还是挺陌生的,她说在她心目中,我只是周星弛角色里面的配角啊,《爱君如梦》里和刘德华跳舞啊,《家有喜事》里面的程大嫂啊,这几年没有什么吴君如的电影,都是在CCTV6的老台看,或者是网上看,我听到他们这么说,我觉得有一点不甘心了。”
“我当了演员三十年了,以为自己在观众的心中有一定位置,原来是nobody。”在苏州路演的保姆车上,吴君如兀自玩弄着车窗的把手,说到这一句时,她侧过脸,凝神片刻。
年轻时因为不够美,吴君如不得不扮丑以异军突起,三十岁关口时,又自掏腰包,从喜剧的围城里冲出来,亲手为自己开辟出小人物的路子来,到了五十多岁,金像奖与金马奖影后在握、生活美满之际,又从“小学生”导演做起,似乎这一路,吴君如都比别人辛苦。
“在这一行,不好强是不行的。”吴君如努力甩开疲惫,拿起散粉为自己补妆。
“我没受过苦,读名牌学校,家庭教育也从来没有要求我要怎么样,反而是进入这行之后竞争竞争实在太大了,看到好多人成功。”头一年从TVB训练班毕业后,没心没肺的吴君如想着还有两千多港币的工资,非常满足,但当她发现同期的同学因为样子甜美,很快就当了女主角,后来她发现好多人曾经风光,最后什么也没有,“还有的人攻到一定的地步,所有人都认同你,但是你不走下坡路,很难。”
苏州路演的那一天,《妖铃铃》和其他三部电影同日上映,去的影院过半时,《妖铃铃》单日票房已经超过8000万,领先第二名2000多万,上座率超过三成。
从影厅里出来的时候,她忍不住手舞足蹈。
这时的她很累了,从中午14点出发,吴君如到晚上21点才跑完苏州的六家影城。但另一个人更累,那就是陈可辛,他10点出发,跑了两个城市八家影院。此外,陈可辛还调换了两人23号的路演计划,自己辛苦飞去长春,让吴君如可以在高铁上睡到重庆。
多年前,陈可辛曾经在《金枝玉叶》(1994)的首映礼上剪成短发,后来这部片拿下香港暑期档冠军。这次,为了《妖铃铃》,陈可辛时隔23年再剪短发。
这是旁人领会不到的仪式感,也是属于他们的《甜蜜蜜》。(阿辉/文 王远宏/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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