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乐队》：时代变迁 对城市和电影的深情不变

《七人乐队》海报

　　对于有着港片情怀的影迷，这是一部难以错过的特殊影片。寰亚出品、杜琪峰监制的《七人乐队》入围2020年戛纳电影节，影片的世界首映由于疫情在戛纳电影节取消后，移师到10月里昂的卢米埃尔电影节。尽管主创们无法到场，却丝毫不影响法国观众满场的热情。

　　片名最初叫做《八部半》，8位导演执导，外加展望未来的半部。此后吴宇森因为健康问题退出，70年代主题成为空缺，影片也变成现在的《七人乐队》。作为一部致敬香港历史发展的命题作文，7位香港殿堂级导演，从1950年到2020年，分别抽签，讲述每个十年段的香港故事。7部短片依照时间顺序展开，却并非严格拘泥于规定的十年间来讲述。譬如许鞍华导演的第二段《校长》，1961年，镜头对准一群还可能尿裤子的小学生们，年轻美丽的英语王老师对他们温柔照顾，调皮捣蛋时又会受到校长（吴镇宇饰）的训斥教导……转眼这一切都成为成年后聚餐时的回忆、和照片里定格的美好过去。世事难料，一直独身的王老师也离开人世。年迈的校长，在当年学生帮助下，找到王老师葬地，共同缅怀。 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生活、人与人之间的细腻温馨，岁月流逝、人生无常的淡淡悲伤，许鞍华重回早年作品题材中，导演风格辨识度极高。

　　开片洪金宝的《天台练功》，则是发生在香港50年代的故事，讲述一个武术班里孩童们的训练。幽默喜剧的剧情设置，师傅的严肃执着孩子们的天真偷懒，以及非常好看的动作表演，老式港片的气质，在洪金宝的镜头下静静释放。情节谈不上复杂，但故事有趣情感充沛，也非常符合西方观众对港片的期待。放映后有法国年轻记者点名表示喜爱。

　　导演谭家明《别夜》，80年代香港移民大潮中，许多人为了子女学业和前途出国，于是有了故事中年轻的情侣不得不面临分离的夜晚。这个有关初恋的分离故事，男孩女孩在房间里，你来我去，有诗歌的借寓抒情，有动人的歌曲。分别夜发生的一切，观看的时候却令人产生或多或少距离感，难以完全进入。

　　袁和平导演的《回归》，寓意双重。设定在97年香港回归之际，继续留在香港还是移民英国是很多人的犹豫。故事中爷爷和孙女两代人短暂的生活碰撞，一个迷恋黄飞鸿和传统米糕，一个喜欢吃汉堡说英语，东方和西方、传统和现代，喜剧风格的设定，两代人因为爱而努力靠近、接受彼此，就像孙女安慰一直将自己当成孩子的爷爷：“其实怀旧也挺好的”。 最后，移民国外的孙女重新回到香港，实现了另一种意义上个体家园的回归。影片画面感强，更像一个情景剧，既有让人发笑、也有让人动情的场景。

　　作为一个讲述香港历史变迁的命题作文，《七人乐队》采用粤语对白，形式内容高度统一。全片唯一听到的一句普通话，来自林岭东的《迷路》章节。时间已经进入到2010年代， 高楼大厦摩肩接踵，曾经的市政厅没有了，中环码头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于是任达华扮演的老香港在市中心迷路了，找不到和妻儿碰头的地方。问路的时候，也是观众唯一听到的一次讲普通话，是路人为他指引方向 。对于一个在自己生长的城市中迷路的男人，导演为他设定的结局，残忍而心酸。任达华的角色扮演，份量重而精彩，既有对香港两代人生活方式和彼此关系的反思，也有对传统家庭和幸福观念执着的睿智，令人触动。 短片结尾打出字幕：比香港更好的地方很多，但都没有我对家乡的这份情感。作为导演林岭东的遗作，戏里戏外的对应，更令人感慨香港几十年时代变迁，沧海桑田。

　　每个导演都在自己熟悉的题材或者风格中探索香港历史的印记。杜琪峰有关香港2000年代的《黄金遍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曾经的《夺命金》，某种程度上，是香港在发展中的“金钱中心”这一题材的延续。故事中三个好友三次坐在餐馆里，在经济大动荡的事件背景下，通过电话联系经纪人炒股票、炒房产。 股票发行投机的巨幅波动、 2003年SARS病毒后房价的起伏，2007年叫停港股直通车后续…… 影片在主人公的每一次投资决策后，只是简单地通过字幕打出它依托的重要经济事件，拘于篇幅不能展开，实则是留白的暗流涌动， 影响了无数港人生活的事件后果可以由观众自行脑补想象。

　　无论是滤镜下的淡黄色彩，还是打光方式或者故事讲述手法，短片集中的大部分章节，都带有浓厚的怀旧气息。只有为全片结尾的怪才导演徐克，进入2020年代，面对现在甚至未来的时空，发挥了他一贯的天马行空，想象驰骋，《深度对话》更有前瞻的科幻气息。在一片洁净的白色背景下，字幕打出，这里是某家精神病院。两个男人，穿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看似精神不正常的瘦弱男人，在一张桌前面对面而坐。病人被问到身份时，将自己说成是许鞍华，张曼玉、林岭东、杜琪峰……香港电影圈中的重要人物、对胶片电影时代的讨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和立场，这是一场稀奇古怪、却又隐含着某种真相的医患对话。而且，角色可能反转，看似不正常的不一定不正常，看似正常的也不一定就正常。 镜头两次后移，场景扩大，其他人物角色的介入，探讨内容和深度拓展，带来故事新的意境。无论是主题还是叙事构架，都颇有新意，令人捧腹大笑又回味深思，提纲挈领地为7部短片集建立起了关联，为作品完美收关。

　　近些年随着香港电影人北上，粤语对白、讲述香港普通百姓生老病死、爱恨情仇的地道港片已经很少了。如今香港重量级电影人集体拍摄短片集， 他们用合力、充满感情地讲述香港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象征意义十足。杜琪峰在一篇文章中讲到影片构思的缘起，是因为想到几位和自己年岁相近的导演，都经历过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它为个体开启了广阔发展空间。那时电影拍摄还用胶片，大银幕上的颗粒质感，和年代紧密相连。《7人乐队》正是怀着深厚的感情，用胶片拍出自己心中的香港，展示了这些在各自道路上已经功成名就的导演们，依旧可以为了共同的香港电影携手合作。（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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