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暴力而自由 记入历史的戛纳金棕榈

《钛》海报

　　“钛”是一种重金属，它耐高温、耐腐蚀，可以冶炼高硬度合金的化学物质。同时，《钛》也是今年刚刚落幕的第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新晋金棕榈影片。血腥暴力、评论两极、场刊最低评分之一……可以想象，刚刚落幕的74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这些都是新晋金棕榈作品的标签吗？这两者之间，又到底是怎样的联系？

　　2016年，年轻女导演朱莉娅·迪库诺以一部处女作 《生吃》亮相戛纳影评人周。影片讲述一个从小被父母强制素食的女孩，在兽医学校上学后，一次偶然机会，身上的食肉天性被激活，于是从偷偷吃动物开始，到慢慢控制不住吃人肉，在人性和兽性间冲突和展开激烈挣扎的故事。不拘一格的故事和惊悚悬疑氛围的营造，使得影片在戛纳影评人周引起巨大关注。5年过去，底库诺的新作《钛》从戛纳平行单元一跃进入主竞赛，依旧是类型元素主导，风格一脉相承甚至走得更远。故事新颖奇特，画面生猛血腥，散发着神秘气息的《钛》，是一部将自由创作和肆意想象发挥到极致的异类之作，让爱的人爱到痴迷，恨的人躲得远远。

　　影片开场序幕，还是小女孩的阿莱克西娅已经充满反叛，和父亲的一次冲突引发一场车祸后，阿莱西克耳旁一侧的头上，植入一块钛片，留下一辈子的伤疤。成人后的阿莱克西娅（饰）依旧和父母住在一起，她是一位汽车模特， 在霓虹灯闪烁、重金属音乐响起、后现代末世般的车展夜晚， 扭动性感身体。然后，故事很快发生转向，当一位年轻的男士粉丝强行求爱，又或者一位同行女友表达过拒绝后，阿莱克西娅毫不留情地从头上取下尖尖的长发簪，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决绝，残忍的毙命对方和众多无辜不相关的人。奇形怪状的杀人方式、自虐式的处理问题方式，和汽车展开一场诡异的做爱……有观众开始离场。当一把火烧掉自己的家和父母后，阿莱克西娅走上了逃亡之路。为躲避通缉，她将身体的女性特征遮掩起来，打断鼻梁骨，剃掉眉毛和头发，假扮成男孩，被寻找失踪儿子十年的消防队长（文森·林顿饰）认领。于是，一个雌雄难辨的怀孕“儿子”，一个依靠每天打针试图挽回青春的强权父亲，怪诞地生活在一座屋檐下，两个怪人的关系含混又似乎被柔软的亲情甚至爱所牵引，彼此从对方身上找到了信任和依托。

　　迪库诺的《钛》 可谓今年主竞赛片中最为激进生猛的一部，也是戛纳罕见的杀进金棕榈之争的类型之作。电影世界和观众都在不断发展演变中。流媒体的出现，让观众爱看的类型片，从之前不入大雅之堂、到如今开始被更多国际主流电影节重视。要知道时间倒退几年，类型片几乎没有任何机会入围戛纳主竞赛单元，更多是以特别展映或者午夜场放映形式出现在影展片单上）。导演朱莉亚·迪库诺是法国新一代导演中的异军突起， 第二部作品即升格戛纳主竞赛，又在一片呼声和嘘声中登顶金棕榈，成为戛纳有史以来第二位获得金棕榈的女性导演。上一次，还要追溯到1993年的简·坎皮恩，导演凭借《钢琴课》与陈凯歌《霸王别姬》共同登顶金棕榈。

　　在欢呼女性电影人将历史再次往前推进一步的同时，需要看到的是，《钛》的摘金并非因为她的女性导演身份受到照顾。事实上，这是一部非常强悍凶猛的作品，女性的柔软细腻在这里不见踪影，我们看到的更多是昏暗的灯光下，金属、机油、火焰和鲜血的混合。影片根植现实之上，营造了一个我们想象不到的怪异世界和超现实人物，阿莱克西娅和周围普通人格格不入，她用一种暴力甚至没有来由的极端方式，来表明自己的存在和反叛。正如“钛”的属性，面对各种外界冲击，受到创伤却有足够的坚硬来坚持和抵抗。这更是导演用自己独特的电影语言和执导才华，充满象征意义的，打破一切禁忌的自由表达，来讲述同样一个无法用常规来审判的女孩的故事。也正是因为这一挑衅，会让习惯用已知标准来衡量判断的观众，难以接受和面对。

　　但在故事表面的变化莫测和没有底线的挑衅外，如果你深入内核走得更远，会发现在暴力和巴洛克美学展示恐怖和混乱的同时， 也有对家庭亲情关系，以及对自己身体的探索，女孩的沉默也更多是一种内心指向。也正是如此，哪怕她的行事无法找到合理解释，但是不合理中暗含的情感和理性，又使得观众被某种柔软的东西吸引，心甘情愿相信导演仿佛不可理喻却又恰到好处收住的情节设定。就如同这神奇一幕；当扮成男装的阿莱克西娅，站在消防车车顶，面对众人的侮辱和质疑，扭动柔软的腰肢跳起性感舞蹈， 诗意又挑衅，令人屏神凝气受到震撼。

　　当然，所有这些，都离不开女主人公的血肉呈现。阿加特·鲁塞尔（Agathe Rousselle）雌雄难辨的中性扮演，冷酷而内敛，和导演的执导风格，一起营造了强烈的冲击力。《钛》是在电影语言表达上的自由探索和冲锋陷阵，是观众从未见过的银幕人物和新奇故事，它探讨女权、母性、类型、身体、禁忌、亲情、个体认知。它给人灵感和启发，无论是喜欢还是讨厌它，看过就都难以忘记。感谢斯派克·李担任主席的评审团，有这样一份勇气，将大奖送给一部不一样的、摒弃所有电影固有规则的自由探索之作。（刘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