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彭家兄弟独自投资制作的《走路上学》从“第十二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脱颖而出,后勇夺华表奖的双项大奖,并出席韩国“2009中国电影节”成为开幕影片,获得多国评委及观众的好评。作为一部编剧、导演处女作,《走路上学》凭借洋溢全片的单纯气质打动所有观众。有评论家认为:在当代浮华的世界里,在越来越世俗的年代,《走路上学》中的“单纯”,成为大银幕上的稀缺品。
在导演阐述中,彭家兄弟用最平实的语言说出最初创作的冲动来源:一直记得小学时读过的《背影》。在那篇令无数人唏嘘的散文中,在通篇找不出一个华丽辞藻的白描之下,那个一次次爬上又爬下站台的“肥胖身影”被镂刻在我们每个人的记忆深处。
或许,对“极简”风格的迷恋,从那时已经开始。
除了风格追求之外,另一个理由则更加充分: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本身也无技可炫——“第一次做导演”和“第一次做爱”的共同之处在于,两者都是劳心劳力之举。不同的是,后者难免大汗淋漓,而对于前者,我要求自己尽量不要“动作花哨且用力过猛”。
于是,在这个“忧伤淡淡,调子缓缓”的故事里,你看不到太多的撕心裂肺和电闪雷鸣——失去姐姐的瓦娃,独自坐在石壁上怀念往昔快乐时光,画外响起的还是姐弟俩嘻戏时的那支小笛子;妈妈在女儿坠江后再次默认让儿子溜索的一刻(她曾坚称“一辈子不让瓦娃溜索”),也不过是转过身去,默然走向空阔的画面深处,此时仍然没有嚎啕大哭,镜头推向的是咆哮而去不舍昼夜的怒江;即算是在那个最揪心的时刻,姐姐娜香从溜索上失手掉下,剧本里写的是“娜香象一片树叶掉入江中”,实拍时也是用一个全景交代坠落的过程,而此时音乐戛然而止,画面无声,我只保留了那一声坠落江水的巨响,用它来冲击观者的视觉和心灵……
或许还可以更淡。包括那场瓦娃看到姐姐落在江中的雨鞋、撒腿狂奔的戏。可又担心淡到无味。于是保留。
一直以来,“于单纯中见繁复,于平淡中见奇崛”本不容易。现代人见多识广、口味日重,及至刀枪不入。而在这样一个主旋律的片子里,要使观者产生共鸣,我倒相信与其“惊天动地”、“浓墨重彩”,不如“不动声色”、“静水深流”。
当然这两者于境界上并无绝对的高下之分。仅取决于个人的趣味。于是剧本上就没写“瓦娃给鸡上课”、“聂老师和男友吵架”之类的旁逸斜出的情节。不单纯。
我从少年时代就喜欢那句“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庆幸自己的电影处女作是这样一个儿童题材——我觉得也只有“儿童”才担得起“单纯”这个词。不是吗?
在家里翻看自己写给女儿的文章时,看到三岁时的那篇——从她一岁时开始,我就每年为她写一篇生日纪念文章,到今年已经是十篇了——“采萱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个捡来的那颗白色小石头。她相信它是外星人遗留在地球上的宝物。是的,她似乎有这样一个习惯,白天捡到的小树枝、小石头,她都会留起来,放在口袋里,或是抓在小手上,睡觉时也不会松开。”
又想,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样,自小对文字和影像的迷恋,不也是一直握在手上,未曾放开?1985年高考的第一志愿,我填的就是“北京电影学院”。那一年,我十七岁,正是热血澎湃、白衣胜雪的年纪。
二十四年后,我完成自己的电影处女作。
为电影的片尾写了名为《一路》的歌曲,里面有这样的词句:
“亲爱的孩子你要记住,
我们其实一直和你同路
此岸彼岸,生命旅途,
谁又不是在命运的长河里泅渡
哭一路笑一路走一路唱一路,
让我们共度悲欢,彼此祝福。”
电影里的瓦娃为对岸的学校吸引,而我和我的兄弟,我们每一个人,何尝又不是为“对岸的风景”所吸引,才在每一个有阳光、有风雨的早晨起来,一次又一次上路?
是的,我们都还在路上。
还好,人到中年,我和我的兄弟,都还有一颗单纯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