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冠希:十年了,这个世界不想让我做好人

陈冠希:十年了,这个世界不想让我做好人
2017年10月05日 10:43 新浪娱乐

10 年前他做过“坏事”,出过问题,被关进了笼子里。10 年后,他每次想走出那个笼子,都会被人们拦住。

  再过 3 天,陈冠希就 37 岁了。有些话他在心里藏了十年,现在他说出来了。

  见面那天是他爸爸的生日。陈冠希聊到了跟父亲的关系变化,跟女儿和爱人秦舒培的相处。

  他说回家看到她们觉得很满足、很开心、很成功。

  这话里有幸福也有无奈。因为他说,还有那么一件事,一个点,一直横亘在他心里。

  要不是听他在两个多小时里说的话,我一直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那件事,就是发生在 2008 年、外界称作 “艳照门” 的陈冠希隐私泄露事件。

  10 年前他就快速、毫无保留地认错并自我惩罚。前几天还有人重提旧事,认为他当时的道歉非常完美,是男人的榜样。

  一切都很完美,不是吗?这次对话让我发现,不是的。

  大多数人颇为大度地表示他应该被“原谅”,或者“不再介意”,其实只是在说“都过去了”。

  其实什么都没有过去。对那些女孩来说是如此,对陈冠希也一样。

  这些年来,陈冠希在很多人不知道的情况下遭受了很多拒绝和伤害。他感到自己一直没被放过,大多数人提起陈冠希,第一印象仍然是他曾错得很严重,很坏。

  他很难得到足够的尊重,很少参加大型演出,也很少拍戏;他没做错什么,却被人们“原谅”了十年。

  前几年,VICE 拍摄了一部他的纪录片,里面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我活着就是为了证明他们错了。”

  他的新专辑(也就是我们这次见面的原因)里,装满了一些无法解释的哀伤、痛苦、委屈、愤怒。

  看完这篇文章,你会知道他内心深处想对每个人说的话。是呐喊,是央求,也是质问。

  “我可以求你放过我吗?我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了吗?”

  十年了啊。十年了,陈冠希还在问这些问题。他努力挣脱笼子试图往前走,而人们的眼光仍然停留在 10 年前的笼子里。

  这一次,让他说个清楚吧。

  陈冠希:我的倒带人生

  口述:陈冠希

  记者:Cassie

  一、当爸爸后的陈冠希过得还不错,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想先告诉你们,10 年前那个跌到谷底的陈冠希现在过着什么生活。

  刚见面,陈冠希就忍不住拿出手机给我看家庭监控拍到的女儿 Alaia。他轻声解释说:

  “你看,她正在睡觉,在洛杉矶的家里。”

  这是个温暖的开头。因为“又坏又痞”被很多人喜欢的他,现在笑得很傻很温柔。他谈论的是一些让人震惊的日常生活,比如女儿拉屎。

  “有时候她拉屎很臭,有时候晚上也会哭闹。如果是其他人我就骂她了,叫她快点走,但是我宝宝就不会骂,是一个很新鲜、很甜蜜的行为。”

  几年前他曾说,自己在香港有房,在洛杉矶有房,但都不像家,不完整也不稳定。想煮饭,没东西煮;想找东西,不知道在哪边。

  现在的他两周飞了三四个国家,十来个城市,但他能记得很清楚:

  “晚上飞回洛杉矶,星期三要带 Alaia 看医生,她六个月了,要打针,打疫苗。”

  忘了东西,也知道去哪里找:

  “我忘了带我的回乡证,在机场时想到原来是在舒培的钱包里。”

  我感觉,他找到了家。对一个遭受了巨大的委屈、从年少成名的巅峰咣当一声摔下来的人,那一刻我为他欣慰。

  感觉是一个“终于得到内心平静”的故事。

陈冠希抱着女儿 Alaia陈冠希抱着女儿 Alaia
小时候的陈冠希 VS 女儿的近照小时候的陈冠希 VS 女儿的近照

  以前的陈冠希,用他自己的话说,跟一个人在一起,是因为漂亮。

  遇到秦舒培后,他变成了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以前我跟一个人(在一起),觉得这个好像比较好,那个人很美。真正想追求什么?不知道。”

  “跟她(秦舒培)在一起时我什么都没想,只想怎么让她开心,下星期看什么电影,下个月去哪里旅游。”

  “Satisfaction,满足,我已经有了。她让我有 inner peace (内在的平静)的感觉。”

  新专辑里,他为秦舒培写了一首《真爱的成分》。我问他真爱的成分是什么?他说:

  “真爱的成分?就是我跟秦舒培吧(笑)。”

  “之前每一个跟我在一起的人,我不知道她们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是陈冠希还是什么。”

  “有次去逛街,舒培看到一件衣服,她说你别给我买,如果你给我买衣服我会打你。有次她问我,你喜欢什么?我说北极熊。我小时候看到它们拍的可乐广告觉得很可爱。然后我生日时,她买了一个旅游(机票)带我去北极,看北极熊。”

  “我就觉得,哇靠,好像没有人会为我做这种事情。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不是因为我演过什么戏或者唱过什么歌,或者有多少钱才爱我吧。”

  “最有趣的地方是,我一首歌,我一部电影她都不知道,我给她看我的电影她会睡着(大笑,模仿秦舒培打呼噜)。”

  听到这些故事,我觉得陈冠希现在过得不错。因为男女关系产生的所有纠缠,现在终结在一个能跟他过日子、谈爱情的女孩身上。

  所以,当陈冠希告诉我,他找到了稳定,找到了真爱和内心的平和时,我真的相信。

  我也以为,关于他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接受采访中的陈冠希接受采访中的陈冠希

  二、他终于走出来,准备放过自己了。但这个世界还没有准备放过他

  事实上,他过得并没有我们以为那么“好”。

  对话是急转直下的。在我们谈完那些温情脉脉的细节之后,按计划我们应该谈音乐,谈他的新专辑。谁知道这引起了一番掏心掏肺地独白。

  我问他,如果要真正认识现在的你,应该问你什么?他双手抱着额头想了很久,突然主动提起了那件事。

  “你可以问 ‘你整个生命最重要的一刻是哪一刻?’ 我会回答,是我 2008 年出事的那一刻。”

  “这不是一个 Curse (诅咒),而是一个 Blessing (恩赐)。我百分之一千确定。因为我看清楚了很多事情,我真正地从这件事中找到了自己。”

  年轻时的陈冠希骄傲,他说自己拍电影有时都不好好看台词。“心里想着,我在这儿你们就该觉得开心、幸运了。”

  他觉得,如果一直那样狂傲下去,就算不发生“那件事”,也可能发生更糟糕的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显然在用“塞翁失马”的逻辑安慰自己,试图让自己接受那次意外会带来好的结果。

  “我年轻时天天玩,很疯狂。我庆幸自己那时用尽了全部的疯狂,但如果没有过那些日子,有可能我现在 37 岁还在玩,那我就完蛋了(笑)。”

  “疯子的日子已经过了,现在我想要稳定下来。”

  但他一定没有预料到,那件事来势汹汹,对他的摧毁,远超过他当时的想象。

  2008 年出事后,人们都恨透了他,一边窥探那些隐私和八卦,一边用最坏的词形容他。他道歉、退出香港娱乐圈,这个后来被人们称为“道歉典范”的行为,并没有改善他的处境。

  他收到过两次装有子弹的死亡威胁信,一个人在洛杉矶的家里待了 5 天,不吃饭不睡觉,也不敢出门。

  但现在回想起来,他跟我说:

  “最痛苦的是回家对着镜子看到自己,恨自己。我很乱,我在想为什么,为什么我是这样的?”

  他去教堂,读圣经,在家拉上窗帘,把自己关在黑暗里。他花了 3 个月才走出阴影,而后面的 9 年,他一直都在试图摆脱那件事对自己的影响。

  因为那件事,他退出了香港娱乐圈,不再继续拍电影,也很少出专辑。他曾经一度离开香港和洛杉矶的家,跑去东京待着,他说“我就是在逃避啊”。

  花了很久时间走出阴影后,陈冠希的生活重心开始转到自己的潮流品牌 CLOT 上,通过做衣服,做时尚,然后赚钱,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其实,做这件事背后的用意,仍然是音乐。他说,这样我才有力量,他们不给我机会,我就自己开唱片公司,自己做演出,自己发专辑。

  “终于,陈冠希觉得自己走出来了,想重新开始。

  但他发现人生比自己想象中难多了。

  他准备放过自己了,可世界并没有放过他。”

  三、陈冠希的一大段充满怨愤和无助的恳求,感觉这些话已经藏了 10 年

  之前的陈冠希,被认为是整个华人娱乐圈最有前途的年轻人,是将来的“天王”。但那件事之后,他从来没有真正从那个地方爬起来过。因为身上的负面标签,陈冠希总是被拒绝。

  他想唱歌,去年他在西安参加了草莓音乐节。但在那之前,他经常在夜店演出。

  好的一面是我可以跟我的歌在一起,但说真的,我不想只能在夜店表演,回到家对着镜子我会觉得(痛苦),我差点失去了对音乐的热情。”

  他做了好事,没人理会。他想做点好事,却不被欢迎。有一次,他去找一个慈善组织说,自己想做一些事情,可以不要宣传。

  “结果出发前三周,他们说你别来了,对我们是负面新闻。”

  他在新专辑里写到,“世界不想让我做好人”

  爱过的女人 在电视上访问

  骂我 这样骂我 忍

  网络上说我这个那个

  说我不是男人 我忍

  集团出卖了我 忍

  我的女人家人很讨厌我

  世界好像不想让我做一个好人 我要忍

  ——《旋律中的眼泪》

  我问为什么这样写?他说:“不论我做什么,人们只会看到那个不好的我,也只想看不好的我。”

  “我记得有次我告诉家人,从今天起我要做坏人。他们说为什么?你不是坏人啊。我说,因为大家只想看到我坏的一面,那我就演给他们看吧。”

  “但其实我不是他们写得那么坏、那么烂。”

  他最大的遗憾,是没有拍戏。出事前,他连续出演年度大片的主角,是大荧幕上最快蹿升的男性面孔。但那之后,他很少拍过被人们熟知的电影。

  “演戏是我的激情所在,它们拿走了我的激情,它们赢了,这是它们唯一打败我的地方。我真的不想承认,不过别的事情上,我从不会感觉受到打击。”

  很难说是谁在拒绝他。是一些看不见的力量吗?是成见吗?是嘴里说着“都过去了啊我觉得没什么”的那些人吗?

  在这次采访里,陈冠希突然这样说:

  “感觉是,我在外面一直敲门,我可以进来吗?我可以进来吗?你们可以让我过吗?之前的事情可以就过去了吗?我可以继续走吗?”

  这段话突如其来,像一段憋了很久没憋住的渴求。从 10 年前开始,这个世界对他的门关上了。然后,人们忘记了他被关在门外,甚至忘记了那扇门的存在。

  “艳照门”是一个时代人们的集体回忆,但它真正影响的是陈冠希的一生。当旁观者们毫无挂碍地往前走的时候,以“原谅”和“过去了”为名,人们其实是把他留在了原地。

  就像他跟我说的那样:“尊重。我这一辈子,就差这一点。”

新专辑发布会新专辑发布会

  四、他不是孙悟空,只是一直被关在 10 年前的猴子

  在新专辑《一只猴子》里,陈冠希把自己比作孙悟空。

  “我在孙悟空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他刚开始就做很多坏事,很调皮,就像我刚进娱乐圈的时候。

  他人生第二个部分,被压在山下时,就像我刚出事,去洛杉矶那两年。

  然后他重新出来做人,也像我现在正在走的路。所以这张专辑也分三部曲,就像我的人生。”

  他想像孙悟空一样重启人生,想用自己的故事引起人们的思考,“找到自己做得不对的事情,你可以今天开始改。”

  他想告诉自己,人生可以有很多种结局,其实是由你们自己去选。但他自己并没有选择自己的人生结局。

  人们看他,不像孙悟空,更像看马戏团的猴子。

  10 年前他做过“坏事”,出过问题,被关进了笼子里。10 年后,他每次想走出那个笼子,都会被人们拦住。

  人们希望他仍然扮演10年前那个被关起来的猴子,不断地跳,不要变好。而那些像看戏一样围观他的愤怒的人,不知道他愤怒的原因。

  “很多人会跟我说,很遗憾你没得过影帝或者音乐奖。我不要那些奖,我需要一个等我老的时候,人们敬礼我的奖。”

  “我做很多事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但我觉得,没有人会认同我对华人文化的付出。起码说,你做得好。尊重。我就差那一点吧。”

  问题就在这里:人们以为自己已经原谅了陈冠希,但其实并没有。

  就在不久前,我想在一篇文章里写一段陈冠希的故事,写他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并从中找到了内心的平静。但那次活动的合作方,只是在提纲里看到陈冠希的名字,就直接跟我说:“我们不接受文章里出现他的故事,删掉吧,太负面了。”

  不管他做什么,提到陈冠希,人们的话题总是纠缠于他跟女孩们的关系。

  他出《让我重新介绍我自己》那张专辑时,第一次写中文歌词,记者问他“跟那个女孩是什么关系?”他去美国拍电影,记者也问“那你跟那个女孩怎么样?”

  大家也很爱看他发脾气。比起他的服装品牌,人们更关注他因为被抄袭服装设计而跟余文乐吵架。

  前不久他参加一个访谈,聊中国的嘻哈音乐,女主持人把著名的嘻哈歌手名字误说成卡通人物“史努比”的名字。他哭笑不得,觉得嘻哈文化在国内没有得到足够的理解和重视。结果第二天讨论得最多的,是他如何“怒怼”女主持人。

  在整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神》里,他写道:

  其实我的故事让我看清楚很多事情

  太多真实了,太多,唉

  你还需要我做点什么吗?你要我跪下求求你吗?

  要我求求你吗,你才能原谅我吗?

  我对着天空发誓,

  我真的有改,改我的坏习惯。

《神》这首歌,收录在专辑《一只猴子》的第一部曲,是这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神》这首歌,收录在专辑《一只猴子》的第一部曲,是这张专辑的最后一首歌

  这首歌是用普通话念出来的。他说,这是跟每一个听到的人的对话。

  也就是说,这是他对每一个听这首歌的人的求和,甚至是求饶。这是这首专辑的最后一首歌,它几乎就是这首专辑的态度。

  10 年了,很多人坦言已经接受了陈冠希,觉得他没做错什么,也能够认同他也是那次事件的受害者。

  但陈冠希仍然在喊着这样的话:我真的有改,改我的坏习惯。要我求求你吗,你才能原谅我吗?

  五、陈冠希问: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事吗?你们给我机会吗?

  陈冠希把《一只猴子》这张专辑分成三张,歌词都是他自己写的,中文不好,他就用拼音写。

  它按照相反的时间顺序,从三到一把专辑发出来。他说,等听到第一部,就会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是这个样子。

  我想起了作家亚历山大·马斯特斯的《倒带人生》。这本书是为斯图尔特写的传记。斯图尔特是一个盗贼、歹徒、精神病患者、反社会的街头流浪汉。

  他对来采访的作家说:“你要反过来写。把它写得像个谋杀案。到底是什么,将当年那个少年的我谋杀,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我?”

  这样说来,这张专辑就是陈冠希的倒带人生。

  如果你要了解一个人真实的样子,你应该看清他的来路,他的变化,他现在是谁。

  我面前的陈冠希,既温柔,又愤怒;既锋利,又隐忍;既自由,又被束缚;既渴望争取,也犹豫放弃。

  但回到 2008 年那个杀死少年陈冠希的时刻,我们总忍不住要问那个问题:他真的理应得到现在这样的对待吗?

  越是见过世界的残酷的人,越了解什么是温柔。当陈冠希告诉我,他从家人身上找到了平静,我真的相信。

  我要找到自己一个 peaceful (平和)的地方。所以现在我有舒培和 Alaia,其实我真的,I’m good(我很好)。

  我当然还有想要什么,或者想做什么。但就算我得不到那个东西,我回到家,我会觉得我很幸运,我很满意,我很成功。我觉得她们两个就给到我这个稳定了。

  但我也知道,这话听起来幸福,其实却并不甘心。

  说起最近的演出,他特别开心。

  “从我刚进娱乐圈到 2006、2007 年期间,我总是需要上一些节目玩游戏,其实那些人一看到我就骂,我很痛苦,那完全不是我。娱乐圈很复杂,很多人在背后想要控制整个局面。”

  “以前我的歌词都是有人帮我写,上台前我会很紧张,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台上,因为我连自己在唱什么都不知道,我怎么给大家看到一个有自信的歌手呢?现在不一样,这次专辑是我自己做的,歌词是我自己写的,我觉得上台很舒服,很爽。”

  说到这一段时,他直起身子,眼睛都发光。好像那些曾经因为被拒绝而浇灭的热情又燃起来了。

  但这又会让人想起,他被夺走的东西对他多重要,这件事有多残酷。

  “我的心情全放在这个专辑里,告诉每一个听到的人。”

  “我只想好好的过日子,但我找不到出口。”

  “我有开心,我有调皮,我有疯狂,我有乖乖,我有迷路,我有很多,心情跟你们一模一样,只不过我是明星,但明星也是一个人啊。”

  “其实下一步怎么走,是看你们怎么接受陈冠希这个人。你们觉得,今天的我,值得吗?值得拥有我想拥有的一切吗?”

  “我只是对音乐,对演戏很有热爱的感觉,我很喜欢做。那我可以去做吗?你可以接受吗?我可以表演吗?我可以去做想做的事情吗?”

  “如果还不让我过,还不给我机会,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我这个人是好是坏,你们给我机会,或者不给机会,都是你们的权利。那么你现在会用你的权利做什么选择呢?”

  你会怎样回答呢?

  (本文作者:新世相,覆盖千万文艺生活家的自媒体组织“文艺连萌”发起者。本文已经过原作者授权。)

(责编:ba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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