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真长得不像她的母亲、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白杨，她像父亲———艺术家蒋君超。嗓音沙哑，习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她的语速很快，以至于她导演的影片《新十字街头》在后期剪辑时，剪掉的内容加在一起有1个小时，“预算时间时，剧本是我读的呀。”她开心的时候仰天大笑，是“哈哈哈”的那种。

　　可当她一旦陷入沉思时，会揪一缕头发含在嘴里，或者低头扯着胸前的毛衣。坐在父母留下的洋房的客厅里，在昏黄灯光的投影下，蒋晓真突然令人觉得特别女人，仿佛有白杨的影子，慢慢地爬了上来。

　　明星家庭的普通生活

　　“我小时候属于特别不爱说话的那一类。我哥比我大3岁，老欺负我。突然有一天，他说：‘你3岁，我6岁，我可以欺负你，要是我60岁了，你才30岁，那不就轮到你欺负我了吗？所以后来人家问我几岁起开始记事，我想，一定是3岁那年。”

　　在蒋晓真3岁以后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被父母宠爱这档子事儿。父母都特别忙，一年中，约有半年时间不在家。即便在家，也没法带孩子出去逛公园、看电影。“‘危险性’蛮强的。”蒋晓真说，有一回，母亲带她去文化广场看戏，虽然带着大口罩，但因为退场时迟了点，还没来得及上车，就被观众认了出来，围观的人堵塞了好几条马路。最后，蒋晓真是坐在警察叔叔的肩膀上“突围”的。

　　蒋晓真和哥哥上的都是普通学校，因为父母的观点是，自己的孩子要和普通孩子一起成长。她还记得，母亲是怎么把自己“哄骗”到一所普通幼儿园的。“妈妈说，那所普通幼儿园天天有鸡蛋吃，而另一所特别好的幼儿园有没有鸡蛋，她就不知道了。她问，你要去哪一所？我说，我要上有鸡蛋吃的幼儿园。”蒋晓真至今仍感谢母亲的这番苦心，“好学校固然重要，自己努力则更重要。我和我哥的独立性都很强，把我们‘扔?到美国，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也可以。”

　　1970年中学毕业后，蒋晓真在化纤九厂当了7年挡车工，三班倒之余，她偷偷地看书。“到美国后才知道自己很时髦，看的尽是《在路上》、《麦田守望者》什么的。”恢复高考后，从小学画的蒋晓真考取了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毕业前夕，又去了美国。

　　在旧金山美术学院学了两年，蒋晓真以油画第一名的成绩毕业。毕业之后，边打工边开画展。就在那时，她开始喜欢拍16毫米的小电影。在大学里报名读了个电影课，为的是可以随便用设备。电影课的全名是“电影制作”，学校把几个学生分成一组做练习，每次练习时，各人担任的角色都是不一样的。蒋晓真没有上过正儿八经的导演课，但什么都会。

　　因为很难单靠画画生存，蒋晓真开始向影视方面发展。“打工打得好，就老有事干，加上在绘画上，觉得总在重复自己，索性就把画画停了下来。”从1985年起，蒋晓真开始回国做节目，但其中最有口皆碑的，是在1987年，担任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的“制片”，拍摄影片《太阳帝国》。

　　斯皮尔伯格选中蒋晓真，是因为她既熟悉中国，又懂得西方的一套工作方法，更重要的，是她懂电影。

　　说是“制片”，其实还得帮剧组解决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美国人拍片前的准备工作做得非常仔细，大到地面情况、暖气够不够，小到厕所在哪里，容量多少，都要记在单子上，甚至，连最近的医院在哪里，也得勘查好，拍戏现场，总有救护人员和设备在外头等着。而每到勘查现场时，总会遇到头痛的钥匙问题。“我记得有一次是去看一个体育馆，管钥匙的人不在，所有东西都被锁了起来。然后到处找管钥匙的人。‘老张在哪里？’‘去吃饭了。’‘什么时候回来？’……如果碰巧老张这天没上班，就算白去了。所以到后来，找钥匙成了笑话，大家会说，‘Where?sthekeyperson？’keyperson在英语里是‘关键人物’的意思———在这里拍戏，管钥匙的人成了真正的‘关键人物?。”

　　斯皮尔伯格个子特别小，在拍片现场，他一般坐在监视器边上。副导演是个大高个儿，调度、指挥都是他的事，一度，大家都以为他才是导演。再后来，因为蒋晓真和警察接触得比较多，警察又把她当成了导演。“我们在万航渡路桥那边有场戏，群众演员用得多，桥有些颤，警察要传话，用话筒叫：‘大家注意噢，看这个导演———白杨的女儿……’”

　　蒋晓真说，在中国人看来，什么都管的就是导演，其实国外拍片时分工特别细。比如说，关一扇窗，在中国，谁正好站在窗前，可能就顺手关了，可他们一定要从底下找到专门管这事的人来做；找不到钥匙，有人提议撬锁，可你力气再大，也轮不到你，一定要等撬锁的人来。“有时觉得太麻烦，浪费时间，可后来想想，好处太多了。”

　　蒋晓真说，如果在国内拍片时，导演也只用做好自己份内的事，那该多好。“但这里不行。如果拍在餐馆吃饭的戏，会有人问：‘导演，今天点什么菜？’”更可笑的是，在一场戏中，为了得到透视效果，她要求“道具”定些花环，可第二天花来了一看，花环成了实心的花饼。问“道具”怎么回事，“道具”说：“导演，你是美国来的，鲜花当然要多一点的。”没时间重做，蒋晓真只能就地把花饼镂空。

　　“很多人都说，为什么要花钱请明星，自己演不是更有意义？我也这么想，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导演，而要是我自己导，天天睡眠不足，人弄得像鬼一样，还要在现场压住阵脚，怎么演？”可是蒋晓真不会在现场发火。“小时候，班主任在我的评语上唯一的批评，就是我不爱打小报告。”现在的蒋晓真，也从来不会去告状。

　　因为是续写，蒋晓真对《新十字街头》中“小杨”(《十字街头》中由白杨扮演)的女儿“杨少”的扮演者，颇动了番脑筋。“《新十字街头》是中英文双语片，女主角一定要懂英文。最早考虑让陈冲来演，可后来因为种种原因，陈冲没来成。于是第二个想到了张曼玉。”

　　蒋晓真托人给了张曼玉一个剧本，因为知道她挑得厉害，挑导演也挑得厉害，所以没寄予多大希望，没想到，过一两个礼拜，张曼玉的经纪人发来E-Mail，说张曼玉正在拍《花样年华》，问蒋晓真能不能去香港见面。“特别可爱的一个人，就知道演戏。”蒋晓真和张曼玉一见如故，非常投缘———“我母亲非常单纯，也是个只知道演戏的人。”张曼玉很愿意演这个角色，但吃不准有没有时间。“又是新婚，总不能永远不回到丈夫身边。”

　　于是就有朋友介绍说，万一张曼玉来不了，可以请刘若英。“朋友说她非常专业，而且不是那种很难弄的明星。可我没看过她的片子，还不知道这人是谁。”托人搞来了刘若英最新的电影《征婚启事》，蒋晓真很喜欢她的戏。于是从香港飞北京，去天津《人间四月天》的片场看她。“话很少的一个人。可我知道她心里在动，你能感觉出来。”刘若英的表演果然没令蒋晓真失望。“有一场戏，是她在火车上和人相撞，而《十字街头》里，我妈也有这场戏。第二天演的时候，明显能觉察出，她是看过老片子的，可把我笑坏了。”本报记者朱筱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