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初写《心术》被质疑 望医患建立信任关系
编剧六六
撰文、编辑/ 白郁虹
“不信任，却又依赖。防备，却要谄媚。希望攫取信息，又要靠自己判断。我们在互相提防的日子里提心吊胆。何止是医院呢？”六六(微博)在新作《心术》中，聚集的不仅是社会热点医患矛盾，更将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缺失摆在公众面前。
然而，从小说《心术》问世到电视剧《心术》开拍，引发争议最多的莫过于六六直接站在医生的视角而非病患这样一个弱势群体，揭的不是黑幕，而是成见；表达的不是黑暗，而是光明。
5月3日，这部由上影英皇(微博)打造的国内首部大型医疗剧《心术》正式登陆东方卫视(微博)、天津卫视、安徽卫视(微博)等。在此之前，东方卫视特别在上海举行看片会，邀请了华山医院的医生前来观看该剧，许多医生看完该剧后都感同身受，认为《心术》把医生救死扶伤的精神完整表现了出来。看片结束后，华山医院特别将医患沟通大使的证书颁发给六六。可以预见，无论以何种视角描写医患关系，《心术》都会引起社会上的广泛热议。现实生活中，医患矛盾频频上演，甚至上升到了全国震惊的流血事件——同仁医院大夫被打，哈尔滨医生被杀……一系列恶性事件的背后，根源到底为何？一部电视剧也许无法彻底追根溯源，改变制度缺陷，但至少能够像六六希望的那样：“换一个视角理解医生，欣赏医生，尊重医生，让这样一群优秀的、掌管我们生命的人，有力量、有信念继续走下去。”
“你连氯化钠和氯化钾都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写好这样的剧本呢？”
《心术》中，“万人迷”吴秀波(微博)饰演医界才俊霍思邈，不但医术精湛，而且个性张扬，角色一开始就是一个卖萌的花痴男，六六评价吴秀波演出了一个“桀骜不驯，又有点孩子气的‘高富帅’形象，可以说是一个卖萌版的刘新杰(《黎明之前》男主角)”。
事实上，在六六眼中，霍思邈原型是一个比吴秀波还“骚得不得了的男人”。“我爱死这个男人了，我觉得他天生就是一个‘反一号’，说话没正形，浑身是刺，像荆棘。你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他很多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细节让你非常感动。”
最初进入医院蹲点实习时，六六从医生的眼光中看到的是戒备，每个人脸上似乎都写着“欢迎监督检查”，礼貌却冰冷。“医生是一个很孤傲的职业，他们内心有着非常神圣的天使感，认为‘我是拯救你们，给你们带来安全的人，你们不相信我无所谓’。实际上，我们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伤医生的心，大多数人对医生的误解源于病人偶尔进医院，比如挤、医生脸色难看、等待，但长期跟医院打交道的人，绝大多数跟医生的关系都是亲如一家。”
同样，与霍思邈原型第一次见面时，六六也感觉到了对方语气中流露的一丝丝不友好，对方毫不客气地对她说：“你不会了解我的，我也根本不相信你能写好这本书。以前所有跟医学有关的影视剧，像《白色巨塔》，都是有医学背景的人在写，你连氯化钠和氯化钾都分不清的人，怎么可能写好这样的剧本呢？”
六六当然没有为这一句话退缩，她说：“你先让我试试看，也许我真的写不成，但我不做，就永远没机会做。”
“对医生的报道太妖魔化了，他们其实有血有肉，有苦恼有欢乐。”
与真正的“霍思邈”们接触后，六六发现，这是一个可爱的群体。“日常生活中我们对他们的报道太妖魔化了，他们心里也会想，我已经是现在这样子了，你们爱怎么说我就怎么说我吧，就是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其实，他们是一群不吝表现自己的人，他们没有业余时间，24小时随时待命，手机不能关，不能没有电，无论环境多险恶，可能第二天上班不知道就会被谁打，甚至会被‘屠医’，但这一切都不会动摇他们每天早上6点起床赶到医院，治病救人。”
当有一天，六六看到真正的“霍思邈”在为一个年轻病人缝脑壳时，终于决定《心术》的故事基调是光明而非黑暗。
“他在病房里一针一线给病人缝脑壳，我问他为什么不用钉子？那样缝合速度会非常快。他开玩笑说：‘艺多不压身，反正没事时练练手，万一哪天没钉子了，我还能谋生，别人就不行。’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病患是从福建山区来的，没有钱，用钉子费用非常高，他就想通过这个方法为病人省去一大半医疗费。你知道医生的手工是不要钱的，他希望这个年轻的孩子活得更久些。但这些他不会跟你说的，因为他觉得你没必要了解他，反正你已经把他看成那个样子了，好与坏又与你有何相干呢？就是他这种不经意流露的东西，经常让我心里涌动暖意，让我对人间抱有信心。所以，在《心术》里，我没有刻意把医生写成高大全形象，我觉得他们是一群有血有肉、有苦恼有欢乐的人。”
在东方卫视举办的《心术》看片会上，真正的“霍思邈”一边调侃“吴秀波的风采不及我十分之一”，一边由衷赞道：“嗯，很好，很真实。”
“我只能说这是一次未经预谋的炒作。”
“我批判所有婚姻的攫取者和觊觎者。”六六不止一次地在她的作品中表明她对“小三”深恶痛绝的鲜明立场。孰料，戏剧人生的虚构想象竟然真的就出现在六六的现实世界中，并且，以微博形式由“正房”本人六六将之公诸于众。一时间，“看‘大奶’如何斗‘小三’”成为娱乐圈最彪悍、最狗血的热门话题，六六也因此从文化名人跨界为娱乐明星。在《心术》看片会上，一些记者的八卦提问让六六连呼“受宠受惊”，但她似乎并没有受到“小三”事件的任何影响，依然快人快语，放声大笑：“我一直以为我是文化圈的，现在发现我真的进了娱乐圈。”
相比同行作家、编剧朋友们，六六显然是一个颇具娱乐精神、不惧闲言碎语的文化圈异类。看着公司为她安排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她毫不顾忌地大声说道：“我现在每天早上6点起床，到晚上10点还在工作，我看完这个月的行程表后当场泪如雨下，这简直比婚变还要可怕。”
而在不久前她与网友们进行的网络互动中，面对网友们提出的诸如“处理小三，您认为妻子怎样做是最智慧的”“你胸大、有脑，上得厅堂，入得厨房，仍遭背叛，且5年之久。让世上女人情何以堪？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等犀利尖酸的提问，六六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说：“我完全没料到我竟然成了万众瞩目之焦点，第一次觉得受宠若惊。还有人说我这么做是为了炒作新书和新剧，只能说这是一次未经预谋的炒作，这个结果不是我想象的。如果非要我说什么，那就是要相信生活永远会向最美好的方向发展。”
对话六六
“现实题材是最好写的，因为生活永远比狗血电视剧更狗血。”
记者：包括《双面胶》《蜗居》，还有《心术》，都是非常敏感的现实题材，很多作家不敢去碰，你为什么敢？
六六：不存在敢与不敢，我只是想表达，究竟这些表达能不能被社会接受、被观众接受，那是他们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写手、笔者来说，我所有的关注点不在于这个题材能不能写，敢不敢写，而是我有没有倾诉的欲望。我的任务就是把我的倾诉欲望，把我对社会的观察和对故事的体验告诉大家。
现实题材是最好写的，因为生活永远比狗血电视剧更狗血。也有很多人问我，现实题材有很多问题需要规避，很多人甚至放弃了现实题材的创作，你为什么还一直坚持？我觉得在我过去的创作经历里，没有一部戏是不能展现的，没有一部戏是被扼杀的。你要相信一点，你作品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你对社会的检讨是真实的，你不是为了哗众取宠、为了私利，当你的心和大众的心连在一起时，大众是否能接受，电视台能否接受，审查部门能否接受，这些全不是问题。
其实我对写作已经非常疲倦了，有时候会影响我的情绪和身体。我现在就是不写作也能生存了，但我依旧选择在这条非常艰难的创作道路上写作，是因为我要对得起那么多爱我、信任我的人，无论百姓、官员，还是同行，他们会让我在这个行业继续走下去。
“医生这个行业每天被我们贬低、怀疑，动不动医闹，甚至发生‘屠医’事件，那么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呢？以后谁来保管我们的生命呢？”
记者：写《心术》之前，医生的形象在你心中也是像这部作品里描述的那样仁心仁术吗？
六六：写这部戏的原因是我母亲生病，她一年内开了两次大刀，一次是乳腺癌，一次是脑瘤，这让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直面生死和医院。所有病患和医疗问题我都遇到过，包括看病难，看病贵，寻名医难，对医生不相信，开刀前到底要不要送红包，这些都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过。把生活中碰到的问题写成小说或者搬上电视，是因为我想知道在我们眼里看到的医生和医生眼里看到的我们有什么区别？换一个视角，这样比较容易建立起沟通的桥梁。我就开始跟上海的各大医院建立联系，跟医生交流，走入他们的生活。从2007年开始，到2009年进医院驻扎，跟他们生活，到作品呈现，已经有5年的时间了。我觉得这部作品带给我最大的感受是，坐在我对面、穿着白大褂的职业医生，不再是那么遥不可及，高高在上，我能够理解他们的情感，理解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从内心信任他们。
记者：这会不会使一些患者产生抵触情绪，因为他们面对的真实情况往往是很冷酷的。他们会质问：为什么要替医生说话？如果所有医生都如书中描写的那么正面，为什么那么多患者对医生不满？为什么我们看病这么难？
六六：大家都问我是不是在替医生说话，可是你想想看，我这样的作家替医生群体说话，我个人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难道仅仅是看病方便吗？我看病很方便的，因为我是外籍人士，我享有非常好的国际医疗保险。那么我为什么要写这样一个群体呢？非常简单的道理，就是通过我换一个视角，让百姓也换一个视角。其实医患之间建立良好的信任关系，受益的不是医生，而是患者。
很多时候，医院让病患做检查，病患的第一反应大多是他们让我做很多检查，就是想让我多花钱，但你有没想过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去医院？肯定是你身体出现了不健康的状况，你在寻求帮助。那怎样算是一个正常的寻求帮助的心态？你如果不相信别人，你又怎么会把生命交给别人呢？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建立一种信任感？为什么要尊重他们、善待他们？道理非常简单，如果不尊重、不善待他们，这个行业每天被我们贬低，被怀疑，动不动医闹，甚至发生“屠医”事件，整个社会弥漫的都是对医生的不信任，那么造成的后果是什么呢？还有多少优秀的人才会从事医生这个行业？这个行业的顶尖人才会逐渐减少，那么以后谁来保管我们的生命呢？
记者：剧中有一段描写是，医生为病人做手术时还在谈笑风生，你觉得病人家属看到这种场面，会是什么心情，因为手术室外，病人家属焦急万分，哭都来不及，不能理解医生们怎么还能“打情骂俏”？
六六：那么你们能接受什么样的医生呢？我相信如果你从事过医生这个行业，就会知道，张弛有度是一个最好的工作状态。就是说，我希望展现的是一个非常真实的医疗剧，每个人都是活生生在我们生活中可以见到的。而不是像过去电视剧那样去讴歌，做一个高大全形象。说句实话，在手术最紧张的时候，医生们都是全神贯注，一点不能开小差的，不要说说话，连呼吸声重一点大家都烦你。但是，在刚开始等候手术的时候，医生的状态是放松的。工作永远分这两种状态。当他刚进手术室，还没轮到他做时，他是很轻松的；等他做完手术，后面医生搞缝合的时候，他也会很轻松。
“现在医疗的公平性和广普性都不完善，医患矛盾的尖锐正是阵痛的一部分。”
记者：除了讲温暖，是不是还应该关注乱收费、回扣、收红包这些医院乱象？
六六：戏里有非常好的解释，其实我们不能责备于个体的医生，不要归结于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现在变成人与人对立情绪的增强，你老是怀疑医生不诚实，但一个人的诚实不诚实，不能靠道德品质来约束，而要靠制度去保障。现在医疗的公平性和制度的广普性都不完善，在此之前，我们都在经历阵痛，医患矛盾的尖锐正是阵痛的一部分。
记者：戏里也写到医闹，包括最近在哈尔滨还发生了令人震惊的“屠医”事件，有人说，六六总能抓住社会热点。
六六：很多人跟我说，六六，你不火都不行啊。出《心术》，就遇到“屠医”事件。但对我来说，我宁可选择自己不走红。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它是一个常态。医闹是没有道理的，医院这个地方就是生与死交集的地方，生命毕竟有终点的时候。就像前段时间有个朋友，奶奶九十多岁了，在外人的眼光看，至少她已经安享晚年了。但家里人不这么认为，认为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要留住她。但你有没有想过，医疗资源过度使用的问题？有没有想过她会给家人带来什么样的拖累？他们不想理智的问题。包括前段时间我的舅舅患了胰腺癌，我很理智，从我知道的医学知识角度出发，劝他们不要治了。乔布斯还不是胰腺癌里的癌王吗？花那么多钱，能挽救生命吗？最多延迟一点，但要付出多少代价？你付得起这些代价吗？病人痛苦不说，关键会让一家人万劫不复。但包括我妈妈在内所有人看我的眼光都是，你这个败类。现在看看，家里的房子已经卖掉了，全家人流离失所，后面几十年怎么过？不去想别人吗？不去想未来吗？真的是人财两空。我个人觉得治病救人都要量力而行。
记者：大众现在更关心你的私人问题，就像关心明星一样。你自己也说，你像是进入了娱乐圈，你觉得是什么造成了这样的问题？不怕被别人八卦吗？
六六：还是跟我的编剧身份有关系吧，我自己比较认可我是作家，编剧是我的谋生手段。但现在，作家的影响力小于编剧，我的书卖得最好的也就50多万册，但像《蜗居》，点击率已经到20亿次了。把我归在娱乐圈也无所谓，只要大家喜欢作品就好，归哪儿都行。人生不可能一成不变，我以前还是幼儿园教师呢，之前还做过生意，后来才变成作家，滚滚向前是正常的状态。我始终相信，我交往的每个人，我猜度他的时候，我设想他是个好人，就像我知道我自己是一个好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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