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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记郑 平
我们那儿的规矩,定了亲却还没过门的媳妇一般在正月初三到未来婆家上门。
据说看未来的女主人哪只脚先进门可以断定进门之后生男生女。虽然姑娘们都知道这个规矩,但是究竟是进左脚生男还是进右脚生男,却是婆家人暗里商量着定的,没有一定之规。
很无助地站在婆婆家门口,姑娘得不到一点帮助和暗示。未来的公公婆婆大小叔子大小姑子若干双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门里门外一样紧张,全都大气不敢出。这时候,男人再贴心也帮不上忙了,有一点暗示或者露馅据说就不灵。所以我们老家那儿形容人局促紧张,有“瞧你窘的,跟初三的新媳妇似的”一说。
倒是门口总是一大群孩子,先是抢地上没有燃放尽的鞭炮,然后就笑着闹着围定新人儿,一群“左脚左脚”地捣乱,另一群“右啊右啊”地怂恿。主人家喜欢这样的忙乱和哄笑,透着红火和喜气,便拿出家中自制的糖豆之类散给娃们。得了好的娃们叫得更起劲,“左啊右啊左啊右啊”地嚷得山响。
也有抱着孩子的小媳妇们笑模笑样地在孩子外面站着,不远不近地看着热闹,她们都是过了这关的。幸亏她们多半已经忘了当初自己迈的腿灵还是不灵,不然这样的过场和规矩就没法延续下去了,这些小媳妇们看的是自己的昨天。还有比她们稍远些的是些姑娘,她们当然是来看自己的明天的,激动着羞怯着。
我婶是个急火火的直性子,当年的那个正月初三上门的时候也是直愣愣的,离大门还有八丈远就喊:“妈,大(我们那儿管爸爸叫大),我来了!”然后就站在门口不敢动了,任着周围大人看孩子喊,看看我奶奶又看看我叔叔,却全无一点暗示。说来也巧,靠在门口的一把铁锹早不倒晚不倒,偏巧赶在这时候咣当一声倒了。我婶天生勤快,一猫腰扶起,拍着手上的土说着:“妈,我洗个手。”就跨进了门。上下里外加上她自己,全都忘了她究竟是哪只脚先进的门。倒是我奶奶后来耍笑:“这女娃啊,她是双脚蹦着进来的。”
我婶生了四个孩子,全是男孩。
与男人的尊严有关陈白村
楼下住着一个男人,赋闲在家,不上班,也不找工作,却经常在中午拿电磨在楼道中磨东西,声音震天,一弄一两个小时,满楼的人都无法午休。我忍无可忍,下楼去声讨,却不是他的对手,气得发抖地回家。告诉朋友,朋友说:“你真没用,你只骂他‘被老婆养活’,你就胜了。”
男人大概最怕被指“靠老婆吃饭”的吧。所以,2002年12月,《忽然一周》刊出题为“老公离职一年、巩俐卖大包养家”的报道,说黄和祥因为财政出现困难,指望妻子巩俐复出拍戏养家,闹得街谈巷议,并被黄和祥告了诽谤。这案子查证审理,用了两年时间,前几天终于审结,香港高等法院裁定黄和祥胜诉,可获得赔偿20万港元。
官司不大,因为事关名人,拖了两年,最后又审了5天,6个人组成的陪审团听取了双方论据,最后才得出结论。能不慎重吗?事关男人的自尊心,更事关名女人的自尊心。
男女组织家庭,有一个现实的考虑,就是组建经济共同体,一口灶,两个人,比两个人两口灶,开销小得多。两个人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实现共同体效益最大化。尤其是,如果其中一个人收入降低或者干脆没了收入,总还有另一个人顶着半边天。但这没收入被人养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是男人。便是野人时代,也是男野人出去打猎,女野人在家里看护小野人,持续了几千几万年了。
但是,名人有些新闻可以闹,绯闻可以吸毒可以,没有还造出些来闹。有些就不可以,例如,最时尚最走红的女明星,在电影电视里扮演女强人女律师,在家里是个受气包,被有暴力倾向的丈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不论冬夏,要穿长袖衣服才能出镜头,而且软弱怯懦,始终不敢离婚;新走红的女作家,以知性形象示人,写不尽的人间真情,丈夫是个赌棍,弄个假证件,去取她的稿费。这就不能闹。因为难看,太难看。实在要让人知道,也只能在多年以后,在回忆录里,等待一切都沉淀下来,平心静气地提到。但是,在2005年,巩俐怎么可能让天下人知道,她舍弃名导演嫁的所谓富人,是个银样蜡枪头?
巩俐和黄和祥,到底谁在养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官司男人总归是会赢。
中 转刘 媛
今天,亚克从戴高乐机场转机,中间停留4个小时。我在赶往机场的巴士上想起他的肩膀。
一年前,我在地铁站向亚克问路,他说:“如果迷路了,暂时下车往相反方向走,城北乱;如果要去看圣心教堂,那么有朋友在一起比较好。”我们就这样成了朋友,亚克对朋友们的妥帖可以用一句广告词来形容———源于天然。他是个自由制片人,脸上常有微笑,不喜欢承受压力和痛苦。亚克的朋友多,无论哪个伤心,都可以去找他说一说。某个下雨的晚上,他说,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大家都喜欢向他借肩膀,而那些悲伤欢乐却不是为了他。
我在戴高乐机场的休息大厅找到了亚克。当时他正推着装满箱子的行李车仓皇游荡。那场景令人想起汤姆·汉克斯的新电影,大概没有谁能在飞机场里年年月月地住下去。我请亚克在咖啡厅休息。蓝山很浓郁,点心也精致,亚克却不怎么享用。近一年没见,岁月仿佛用刀子加深了他的面部轮廓,而曾潜伏在眼角的细碎皱纹开始触目惊心。亚克的蓝色眼球有些浑浊,他望着窗外的空中客车说,假如你在飞机上坐了十多个小时,那么除了家中大床没有地方能让你觉得稳当。
这一年,亚克辗转欧洲各地,拍出来的胶片能够砌满几个房间。然而,他始终没有做出自己喜欢的东西。按亚克的话,2004是云上的日子,总怀着中转的心情。如今,他打算寻找题材,拍一部描述不安定感的艺术片。
4个小时飞驰而去,亚克和我轻轻拥抱然后走向安检入口。告别后,我发现每个擦肩而去的中转旅客都神色匆匆。此时机场夜色笼罩,闪亮着灯光的跑道上航班起起落落。这样的景色凄凉迷人,而没有确切立足点的人们,只能在云上偶尔回望一眼。或者这是亚克的新片打算表达的感情。
窃书不算偷姬 祖
听说福州的街头,一帮DV爱好者行侠仗义,专门抓拍窃贼掏包“临门一手”的特写集锦,剪辑整理后,再交给警方。这些闪电手鼓上蚤,一时成了香港连续剧里的配角,喊不出名,却个个认得出脸。我开了五六年的小书店,前后也抓了二十来个窃书的雅贼。既是雅贼,用不着赛拳脚功夫,比的只是眼明手快。
其实偷书的大半是学生,其中最心黑手辣的是一位年龄最小的小学四年级的小女生和她的助手,一位六年级女生。我的伙计一直对大男生虎视眈眈,对这二位半个月来天天上门的小学生早已熟视无睹。
直到我夜巡收账,才把他们当场人赃俱获。两个学生分开询问,几个来回,一切水落石出。还回的文具书籍两大篮子,还是伙计借了根扁担挑回来的。如此手脚,如果也有钢琴似的考级,一定十级,高考还加分,我觉得应该了解一下,和家长联系。一打听,原来小女孩的父亲因为偷窃已经二进宫,而她母亲只在一个地方能找得到———新村文化站的麻将室,望着小女孩稚气的脸,我教师出身的责任心一激灵,决定会会这位麻将母亲。
从乌烟瘴气的麻将室里,把她喊到新村广场的花圃,她的一帮麻友一下把我围了一圈。才开口,话题就成了:“你是怎么看店的?”我看出来了,不叫她赔点钱,她明天早晨就会忘了这件事。于是晚上八点到十点,我从“老虎有时也打个盹呢”作为二小时辩论的起点,直到大家唇焦舌敝。她声音嘶哑,而我练过美声,声音脆不了,却勉强正常,她只好掏出二十块钱。
回到小店,伙计胆战心惊还在等着我。我张开嘴想痛骂他一顿,可没声了,唉,我喉咙也哑了。
张公三绝技陆新之
2004年最有趣的新朋友,乃是张公。
张公长得像电影演员黄秋生,又像是香港的健笔陶杰,长脸浓眉,不类俗物。
见张公第一面,如同云里雾里,他谈当和尚遇上钻石的故事,谈起香港天坛大佛,还谈起了如何教育儿女,真是让我肃然起敬。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进入正题,结果五分钟就谈完了,倒是爽快之极。当下我心中不免疑惑,此君何等背景,缘何这么风格。
后来得知,原来张公平生三大特色,其一是懂茶,其二是做衣服,其三是插花。十年前,他就在台北忠孝东路,大胡子一把地开成衣店,专门做布衣,圈内朋友都以为奇。后来,他又开茶馆,每日下午高朋满座,往来无俗物,非常雅致。当然,大凡兴趣,必然不容易赚钱,几年下来,张公觉得,不如到大陆来采气,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好弄。那时候才是1997年。
接下来,张公在大陆,因缘际会,遇到好几个台湾来的奇人,做过董事长助理,做过特别顾问,都是这些智囊型角色。公司有起有落,老板有的高升有的淘汰,倒是张公依旧自得其乐。
试过上午去办公室拜会张公,他正一脸喜气,说今日刚好来的花特别新鲜,要插得好点才行。我不懂花艺,但是见一个大胡子花上三四十分钟来摆弄花束,倒是觉得有趣。而其后在他鼓动之下,我也为自己肥胖体型,找到一个藏拙的方法,就是做了好几身麻质唐装。
张公在大陆几年,所到城市,哪里有什么好饮食,如数家珍,连东莞哪条横街上面的糖水好吃都有讲究,只是大家无暇去那边证实。不过,在北京,有哪些家店吃什么,他倒是非常在行,例如那家茶餐厅的鸡腿,这一家的牛肉丸子,还有某一家的素食,真个是让人眼花缭乱。尤其是他总是邀大家在午后去使馆区一家小酒吧闲聚,由铜锤花脸谈到马尔代夫海啸劫后,绝无案牍之劳形,倒是生出一种岁月如斯还酹江月的感慨。
入冬之后,本想问张公何处有佳肴度岁,却得知他又添千金一名,所以放下手头所有工作,回乡陪老婆儿女去了。走得干脆利落,留下给我们这群猪朋狗友几包黄金桂茶叶和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