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幸福》在CCTV-1热播,剧中范伟饰演的傅吉祥开朗乐观又有些碎叨,令这部戏风趣且温暖。范伟亲自设计了许多有趣的桥段,包括老大自创的快乐养生操、手到擒来的顺口溜、时事新闻评书等。不仅如此,走猫步、唱京剧以及总不离身的那顶小帽也成了“老大”的标志,人物形象的设计也很有新意。最为网友所津津乐道的就是范伟的口头禅“妥了”,扮演他二弟媳妇的孟广美曾在片场“嘲笑”他这话挺土的,而范伟半开玩笑半严肃地教育她说:“这是文言文!”
追根溯源,从《刘老根》中的药匣子,到几年前《马大帅》中的范德彪,直到今天的《老大的幸福》,范伟塑造的每一个鲜活角色无一例外都是东北小人物。在他看来,东北人都是范德彪,范德彪身上浓缩了东北市井人物的喜怒哀乐,无论电影还是电视剧,他创造的一系列人物都是彪哥式幽默的延续。
如今,范伟要走一条有别于赵本山式东北乡村喜剧的路子,《老大的幸福》无疑是一次尝试,剧中范伟身上仍能寻到彪哥的影子,只不过口头禅从“欧了”变成了“妥了”,范伟表演多了几分节制,他展现小人物的小生活,不刻意搞笑但又尤其打动人心,这种效果正是他所追求的——有美感的喜剧。
《老大的幸福》里有句台词,老大弄到一瓶几千块的酒,由于珍惜,他劝酒时就改成“你干了,我随意。” 通常人们爱说:“我干了,你随意。”喜剧效果就有了。可范伟说,老大的这句话是东北人性格的真实写照,为什么东北人好劝酒?因为原来缺酒。几乎每个到过东北的人都曾体味过东北人的豪爽,每个人都抢着买单,请客永远是烤肉、火锅,量大实惠,最后一句永远是“吃好喝好没?你咋没吃多少?”
老同事们评价范伟:有头脑、肯钻研、人品好,认为范伟不是个有强烈地域色彩的人,但他却塑造了一个东北人“标本”——《马大帅》里的“范德彪”,这是《卖拐》、《卖车》的编剧宫凯波总结的。为了向笔者说清东北文化,范伟拉上了宫凯波,宫凯波连夜赶写了一份谈话提纲,对他们深爱的家乡细细剖析。
《马大帅》里的彪哥一身小毛病,得得瑟瑟,好吹牛,爱充文化人,倒驴不倒架,比如他开个解梦馆也要写上“辽北地区精神分析研究所”,一副大对联“古有奥地利国弗洛伊德,今有辽北地区范德依彪”。但行为上,他又没干过真的坏事。“彪哥一个人身上就已经涵盖了东北人的性格特点。”宫凯波说,“你像咱们有些情景喜剧,虽然写的是东北人,说的一口东北话,但它没有掌握到东北人的一些性格特质,弄来弄去一看,这一帮说东北话的都是北京人,不是语言的问题,是思维体系的问题。”
范伟认为,东北人的生动性格最打动人。“当代人压力比较大,社会关系比较复杂,大家就比较愿意说话绕点弯子,谈话更力求缜密,滴水不漏,我觉得这可能都会造成人的说话不生动。幽默生动是需要放松的,需要是无所顾忌的,要是在一种很紧张的状态下,这个人生动不起来,也幽默不起来,缜密可能是幽默的反义词,对立的。而东北夏短冬长,四个月过年,四个月种田,四个月干闲,左邻右舍聚在一个炕头上,聊天、唠嗑,比如凯波讲了一个给大伙乐够呛,那我就会琢磨得讲一个更有乐儿的,就有一个竞争的关系,慢慢地人就会锻炼出来。”
东北人最典型就是仗义,《智取威虎山》里座山雕最恨不仗义的人,他说栾平,“这小子太不仗义了,一刀宰了他”,这里面有东北人的文化。可任何优点做到极致也是缺点,东北人的性格是“三拍”,一拍脑门想起来了,一拍胸脯“交给我了”,一拍屁股,走了。他走了是因为他做不到,可他即使做不到也绝不肯承认。这些人被称做“社会人”,他们不是黑道大哥,就是自个儿觉得身处江湖,要按江湖规矩办事。“彪哥身上就体现出来了,他明知不可为,但是仗义啊,他打不过人家,知道打不过,必须上,就是出来之后,不能倒架,打肿脸充胖子。他怕别人瞧不起,这也跟仗义有关系,啥都敢答应,实际上他是从真诚的角度,有些人吹牛不烦人,就是他吹完牛之后自作自受,就像小品《有事您说话》,他老在那儿吹牛,为了帮别人给自己添一大堆麻烦。”宫凯波说,那个小品虽然是郭冬临演的,它的作者却是东北人。东北人经常是这样,比如“这事儿,这事儿这么的,你找他,完了提我,提我肯定好使”,事没办成,“提我没?提了?提了也没好使啊?那拉倒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但谁也不愿意面对这血里忽拉的现实。
另一个全国人民皆知的毛病就是“忽悠”。这个缺点被宫凯波夸张到了小品《卖拐》、《卖车》、《卖轮椅》三部曲,出其不意的火爆。赵本山忽悠范伟的结果不过是换来一辆自行车和一块手表,尤其是第三部,明知对方已经吃一堑长一智,还是要挑战高难度,费半天劲挣不了几百块,图的是一乐。
这种地域性格导致东北人在商业上失去信用,经济发展缓慢。他们太过含糊,如果在东北问路,老人们会说:“不远,一哈腰的工夫。”这一哈腰可能就是30里路,生意人遵从的是犹太人的《塔木德》,讲究准确、按规则办事。“东北人的做法和人家差太远了,“人相应质朴,安于现状,抱残守缺让他们进化缓慢。”宫凯波说。东北大量工人下岗,他们的痛苦超越了所有人,直到去年还有一个话剧在讲下岗问题,振兴老工业。东北人做生意求同不存异,有一阵流行开钓鱼馆,租个门面房在屋里钓,呼呼啦啦一条街都是钓鱼的,结果全死了。迅速地兴起,迅速地垮掉,“天塌大家死”是东北人的口头禅,“东北人打架胆大,做生意胆小,由于求同,所以缺少创意。”宫凯波举例,东北只有一个品牌全国闻名,“盼盼防盗门”,“你就分析这个玩意儿特别有意思,它不是别的行业,它是门。”
彪哥的人生不是喜剧,而是大悲剧。他没有工作,经常挨打,40多岁连媳妇都娶不上,范伟也没有把他当喜剧人物,而当他越认真,观众越开心,因为彪哥比所有人的生活都惨,“当北京已经成为国际大都市,你们回头看东北还是农业时代,喜剧效果就出来了。”
孟静 J187
范伟:儿子给我当高参
对话
范伟:儿子给我当高参
大哥劝我别较劲
记者:您说过,剧中老大的原型是您大哥,那么很多情节就是您的亲身经历了?
范伟:是的,我把我哥哥从沈阳接北京待了三月,为他打造幸福,好多细节都编进故事里了。我哥哥血糖高,我就控制他吃饭,他在家吃饭大碗吃三碗,来我家一小碗一小碗的添饭,经常吃不饱,夜里饿的去找吃的。他来北京的时候还不到五十,我让他学车,让他学电脑、上网,结果他很有障碍,到最后也没学会,别的驾校都是学生请教练吃饭,我哥哥的教练请他吃饭,求他赶紧过。电视剧里老大经常撒一点谎,这也跟我哥哥比较像,为了怕我失望,他都说挺好,其实他学的特别艰难。后来哥哥把驾照考下来了,我陪他练车,这一上长安街就下不来了,不会拐弯,从东到西就快开上高速了,把我急得大冬天里一头汗,这我才知道他不行。三个月,我一回忆,为了成全我打造的幸福,他是真遭罪。不过,我哥哥只是这个故事的一个由头,往后头走,老大的性格也有我岳父的影子。我岳父是位退休老师,退休后就坚决去了农村,跟大自然亲近,自己养蜂。这种超脱让我很羡慕。
记者:会不会觉得特别有挫败感?
范伟:那倒没有,结果让我觉得又可气又可笑。我哥没多少文化,但他的话里有很多哲理,比如他常说,“天时地利人和还要加一个己和,别老跟自己较劲”。我就从这点出发,想弄这么个剧,其实大城市的人往往缺乏安全感,小地方的人更加开诚布公一点,就像老大对梅好怀着很单纯的一种感情,结果到了城里,弟弟、妹妹都想多了。
儿子让我时尚点
记者:这些年您完全淡出了小品舞台,您在影视剧里的表演也几乎没有曲艺演员夸张表演的痕迹,难得的是在内敛中也能让人会心一笑,不失幽默,这是您有意识的转型吗?
范伟:我特别怕被人说转型,我压根就没什么型,一转型就有疏离感,跟观众拉开距离了,观众对我印象比较深的都是喜剧,所以我跟编剧说“老大”一定要幽默,我会特别在意观众的感受。我挺相信喜剧分快感和美感,快感是让观众被刺激乐了,美感是能长久地留在心里,想起来就想笑,我喜欢有美感的喜剧。表演上,不愿意过分张扬。
记者:以后您就彻底放弃小品了吗?
范伟:相声、小品我还是喜欢,但我现在这个年龄,上春晚是比较吃力了,小品最难弄,没日没夜的干弄精彩了还特别不容易,可我要上就一定得弄个像样的东西。还有就是,我儿子比较喜欢我的电影,实事求是讲,我多少也会受点影响。我发现,一到了儿子青春期之后,儿子和爸爸在心里较劲,感情特别微妙,既亲,又有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较劲。我有时候常会倒过来想,有点为儿子干的感觉。我拍了个电影,他会和我一起去看,特别有兴趣地和我讨论,我就特别有成就感,其他的他就不感兴趣了。
记者:您很宠孩子吗?
范伟:不宠,但我经常在外面拍戏,儿子和妈妈感情特别好,我就会特别希望讨好我儿子,他读高二,挺文艺青年的,对我的小品、电视剧不是特别感兴趣,但对我所有的电影都很喜欢,我的威信就是在电影中建立起来的。尤其这二年,我拍戏一定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老大》这个剧本弄得差不多的时候,我让媳妇看一遍,让儿子看一遍,媳妇代表了中年基本观众,她很准确,儿子代表了年轻人,他经常提议让我时尚一点,一定别忘掉他们这个年龄段的观众。
本报记者 金力维 J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