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好奇,总看台湾的电视新闻。
台湾的新闻频道不少,这个台插广告的时候,就换个台接着看。他们的新闻时效快,大量的SNG小组现场直播,很过瘾。信息量大,主持人播报像机关枪一样,现场出镜记者也像有枪顶在脑后,语速飞快,令人印象深刻。
忽然有一天,觉得不对劲了。如果我没有其他获取信息的渠道,只看台湾的新闻频道,我的脑子里就只会有政客的争吵、明星的绯闻和街头的暴力。我不会了解朝六方会谈、南美政治动荡、非洲艾滋肆虐以及印度咄咄逼人的发展潜力。一句话,我的眼光无法穿越这座孤岛。
是媒体遮盖了我的视野,让我沉溺于市井俚闻,津津乐道于是是非非。我欣赏台湾媒体人员的专业素质,但也绝不敢苟同他们的新闻价值观念。他们会令我目光短浅、心胸狭隘、趣味低下、夜郎自大。
媒体的影响,也许并不像我们从业人员想像的那么大,但确实潜移默化地改变人们的价值观,以及生活态度。
因此,当我们举办“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评选”活动的时候,我感到是一个机会,展现媒体的价值取向,媒体的责任以及媒体的眼光。
2月14日,是情人们相约的玫瑰日子。但2003年的这天晚上,整个中国,都被另一种崇高的情感强烈感染,人们被一种“久违的感动”深深打动,电话潮水般涌入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2002年年度人物》评选引发的反响,甚至超出了当初我们最乐观的期待。
街谈巷议的,不是韩剧的华丽服饰,不是武打剧的跌宕情节,也不是刚刚过去的春节,而是那十个大部分陌生的名字。
这10个名字,在那个晚上,具有了震撼人心的人格力量。
人们记住了两位坚毅执著的女性,--中国受害者诉讼原告团团长王选,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担负起沉重的历史使命;中央财经大学研究员刘姝威,面对一张深不可测的黑网,她有一双揉不进沙子的眼睛。
人们也许记不住张前东这个名字,却记住了他在死神面前的那一次伟大选择;人们也忘不了新疆警察赵新民,在爆炸前那一瞬间的永恒微笑。
还有身居高位而心系百姓的郑培民,当代愚公张荣锁,缔造品牌传奇的张瑞敏,淡泊名利的老科学家黄昆,对祖国一往情深的国际巨星姚明,热心公益事业的艺术家濮存昕,舍小家为大家的三峡移民群体。这一夜,他们的人格光辉照亮了中国,照亮了人们的心灵。
人们也因此期待,期待这个一夜成名的节目,在2004年给人们带来怎样的感动。
去年10月,《感动中国》节目组启动新一年的人物评选,邀请新闻评论部各栏目的制片人和资深策划人,为《感动中国2003年年度人物》评选推荐候选人。一个个名字被提出来,带出一个个故事。这是评论部最不会出现争议的策划会,因为我们需要在前期最大限度地搜集人选,为推选委员们准备尽可能丰富的推荐人选,每个人每件事都有打动人的因素,谁会对他们产生异议呢?
严重的分歧,从《实话实说》栏目的制片人海啸提出“尾山宏”这个名字后出现了。海啸介绍了尾山宏的背景:这是一位70多岁的日本老人,作为日本侵华战争中国受害人的代理律师,40多年来参与了大量对日诉讼案件,屡战屡败,不屈不挠,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不懈地追求正义。
没人会对这样一位老人不敬重,但毕竟这是“感动中国”的崇高荣誉,一个日本人,承受得起吗?有那么多感动中国的中国人,非要入选一个敏感的日本人吗?会不会不被理解,广受质疑,甚至影响这个刚创办一年的品牌?
激烈的争论之后,尾山宏被暂时搁置。
在我的内心深处,也有一个相信和许多中国人一样的想法:日本侵华战争在中国犯下了滔天罪行,给中国人民带来无比深重的伤害,至今日本政府也不肯正视历史,身为日本人,做什么不是应该的?!
作为一个个体,我不愿意看到一个日本人,在亿万中国人的注视下接过这个沉甸甸的水晶奖杯。但作为一个媒体从业者,我又必须超越个人的好恶,理性地慎重地重新审视。我们调看了所有能搜集到的尾山宏的资料,约见了几年来一直踉拍日本律师团的纪录片导演赵东苓,还邀请了和尾山宏并肩工作的中方律师苏向祥。
我所了解到的一切,让我惭愧。一个跨越了国家和民族界限的心灵,像一面镜子,映出了我的狭隘和偏执。
我们把尾山宏的资料整理后,送交新闻中心主任李挺,很快就被批准,转交到推委委员案头。
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推委反馈给我们的选票中,大多数推委都投了尾山宏一票。谢国明委员还在推荐理由中写道:一个外国人,特别是长于遮掩家丑的日本人,为了给中国人伸张正义,不顾同胞的威胁利诱,确实令人感动。
尾山宏老先生最后出现在颁奖现场时,掌声雷动。几位中国青年人在仪式结束后,专程到休息室找到尾山宏,鞠躬致意,感谢他这些年所做的一切。而原来曾反对尾山宏入选的同事,在看了节目后,也都改变了认识。
屋山宏的当选,事实上并没出现我们担心的情形。虽然也听到一些不理解的诘问,但宽厚的中国人再—次展现了大国国民的气度与胸襟。
国际巨星成龙的出现,使今年感动中国人物评选熠熠生辉,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成龙,是几乎每个中国人都熟悉的名字,但也是“感动中国”这个活动推选候选人时最容易遗漏的名字。当我们在搜集一个个感人事迹的时候,很容易把目光掠过这些影视明显,--他们属于名利场,他们似乎天然不属于“感动中国”的那群人。
发现成龙,不在银幕而在电视上。当成龙出席北京奥运会会徽发布仪式,向世界露出他经典的招牌微笑时,我忽有感悟。
我们不会在明星的光芒下失去理性的判断,但也不能因为他们的炫目而失去探究的兴趣。成龙的价值,在于他向世界展示了中国人的形象:健康、乐观、向上。
我们第一次试图从另一个角度解析成龙,于是发现了他不为人所知的另一面。在去年香港SARS横行,人心惶惶的时期,他挺身而出,率领艺人举办大型慈善义演;他花费了大量的精力、时间和金钱,在世界各地做善事,其目的只有一个:向世界展示中国人的形象。
当《东方时空》栏目展播成龙的短片之后,我们收到了大量观众朋友的来信。有些人还是第一次知道成龙所做的这些事情,他们为之感动,也为之振奋。
巨星成龙,以他的功夫去征服观众;以他的爱国心,赢得了“感动中国”的至高荣誉。对于这份荣誉,成龙也备加珍惜。在时间安排极为紧张的情况下,成龙为了出席颁奖典礼,自费包专机前来参加。这于他,也是绝无仅有的。
成龙在颁奖晚会的讲话掷地有声,感人肺腑,迅速成为各大媒体的焦点。无数的成龙崇拜者,这一夜听到这句话,“全中国的年轻少年们,我们一起努力,做到有一天,中国没有穷人!”我无法推测这句话,带给那些年轻人多少激情,但选择成龙无疑得到全国人民的认同,也为年轻少年们树立了一个榜样。不是功夫,而是做人,做一个骄傲的中国人。
每天都有感动我们的人和事,他们激励我们,使我们相信这个世界的美好,人性的善良与崇高。
选择尾山宏,体现媒体的责任;选择成龙,体现媒体的眼光。一个不媚俗的媒体,是需要责任与眼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