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出了腊月,北京竟下起了雨。小雨,点点滴滴,落在头上、手上,能感觉出一种分量,落在鼻上嘴上,能感觉出一种润泽。在雨中,《感动中国》播出了,好像应和了我们的心情。
我期待着每一位获奖者出现,每一位都有让人感动的理由。而格外期待的,是高耀洁。
在保利剧院宽大的舞台上,获奖者像走出地平线一样走上台阶,接着,再走下台阶,走向观众。
杨利伟走过来,典型的军人步伐,像阅兵式一样标准;
钟南山走过来,步步稳健,步步沉着,步步都有方向感;
达吾提·阿西木走过来,脚步结实有力,透出维吾尔汉子的坚毅;
地平线一样的台阶上,又一个人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很慢,很慢,蹒跚着,她来了--76岁的高耀洁。她晃了一下,尽力平衡着自己的脚步,尽力看清脚下的台阶,就这样走来……
我浑身一震,泪水涌了上来。舞台另一边的白岩松也一下子定住了。我们就这样,在舞台两边看着她走来。
台阶怎么那么多啊!每一步都揪着人的心。岩松迎了上去。他向老人家伸出手,那样子,很像一个儿子。借着这一臂之力,老人家该得到一点安全和踏实吧?没想到,老人看了看岩松,挥了挥手,避开了那年轻有力的手臂。
我又一次被震住了。
这是比我妈妈还年长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黑地红花的棉袄,很家常,很普通,很容易让人想到自己的妈妈。她看人的眼神,也像妈妈,特别是看孩子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让她力不从心了,但她的心,却还想做很多很多。她已经救了160多个艾滋孤儿,可她还想救更多;她已经去了那么多的穷乡僻壤,可她还想去;她已经苦口婆心地说了那么多,可她还想说……
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她可以享受安宁的日子,可以避开外界的麻烦,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但她一定要这样做。为什么?我在节目里来不及问,但我似乎能懂,那内心深处的理由就是:妈妈和医生的心要求她这样做。有什么比妈妈和医生的心更充满仁爱呢?谁能估量出这样的心的力量呢?
采访她的时候,我的泪忍住了,嗓子却哽咽了。我说: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您有过恨吗?有过怨吗?她像是被触动了:我恨那些不理解艾滋病人的行为,我恨那些卖假药的骗子,我恨……她没有谈自己的辛苦和委屈。然而,我们知道,她承受了一个母亲和医生不该承受的东西。正如《感动中国》推选委员所说:这位老人7年来以一人之举与世俗、与误解、与疾病、与年龄展开着一场难以想像的竞争。她是一个博爱的圣人。
《感动中国》播出的时候,高耀洁离开北京回河南了。她不知道,她让多少人流了泪,她只知道,她还要做许多事。
几天后,我收到一个邮包,打开一看,是一包书,是高耀洁的书,全是预防艾滋病的内容。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在一切能传播的时候,传播它们。第二个念头是,我该不该就像劝自己的母亲那样,劝高老师歇一歇,让她知道,会有年轻人,跟在她的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