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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击此处查看其它图片 孔宪铎:1935年生于山东,孔子第73代后裔。获中国台湾中兴大学农学士及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博士学位。曾任中兴大学助教,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研究员,马里兰大学教授、代理系主任、副院长、代理副校长,香港科技大学理学院院长及学术副校长等职。中文著作有《背水一战》、《谁来养活中国》、《真人直话》、《快人快语》、《我的科大十年》、《走向成功之路》等。
北京大学出版社新近出版了孔宪铎的《我的科大十年》(修订版)以及《东西象牙塔》。作为两书的作者,孔宪铎先生经历了两种不同的教育环境,对于教育体制、大学建设、人才培养等方面都有独特的见解。在他逗留北京的间隙,本报记者就相关问题对他进行了专访。
中外大学观念的差异
新京报:在教育观念方面,中国与美国有什么区别?
孔宪铎:我觉得中西教育观的最大差异是中国人是“教”,教你怎么做,教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这实际是管教而非教育,教育在西方是启发。我们的方式就是画一个圈圈,你只能在那个圈圈里活动,不能出那个圈圈,西方的教育呢,就是在那里画了很多的箭头,很多的指标,要往这儿冲,往那儿冲。
中国父母对孩子管得太多了,不应该做这个,不应该做那个。在国外正好相反,我听过一个拿诺贝尔奖的人讲(在美国这种人很多),“我爸爸从来不管我。”我听了感触很多,因为我10岁离开家,从那以后就没有与父母在一起,他们从来没有管过我,我也想,假使我没有独立自主的环境的话,他们可能会把我塑造成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人。我不是说父母全部都不管,但是我觉得管得太多,管得太宽了。你有了孩子,你来教育他,你只能用你过去的经验和水准来教育他,他跟你一样,可能还不如你,事实上这不是你的目的,你其实就是希望他比你好啊,你希望他比你好,第一件事情就是你不要去管他。在中国管孩子管得太过火,爱得太过火,严得太过火。
新京报:在大学的教学观念上,中美之间的差异在哪里?
孔宪铎:我对杨振宁教授讲过一次,中国学生的素质都不一样,比如有最差的,最高的,中间的,中国的教育就把最差的拉到当中,当中的稍微升一点点,对最高的几乎没有刺激、启发。在国外呢,就大不一样,它基本上把最好的往上提了一级。对社会的长远来讲,你看,假使说最好的100,最差的30,把30提到60,结果这个社会水准最高的还是100,假使你不去管下边的,把70至100提升到150,是不是上了一级呢?
新京报:具体到中外大学的教学方面,你有什么看法?
孔宪铎:现在国内大学的教学已经好了很多。在国外,教材都是每年一个版本,不断更新,国外的教育都是跟着时代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假使有一个教授,他早上要买菜,中午要做饭,晚上要看孩子,在这种环境下,他怎么可能去做研究呢?他没有研究的话,他就不能自己创造,那就只能从别人的知识中倒卖二手货。在美国大学,教授有铁饭碗,但铁饭碗不是为了保障他的生活,而是保障他的自由,假使他在这个学校有铁饭碗,他就可以开始讲自己的理论,这个理论与国家宣传的不一样,与学校的政策不一样,国家不会把他治罪,学校不会把他开除,他的自由得到了保障,中国大学的铁饭碗基本上只是保障生活。目前,从中国的经济环境来说,在大学里待遇应该算不错了。
改革要有游戏规则
新京报:大学改革需要注意的主要问题有哪些?
孔宪铎:改革要有游戏规则,这是一个基本前提,尤其在中国就更是如此,游戏规则的核心就是以人为本。你看,奥运会刚开完,每一个不同的球类,不同的运动,都有不同的规则。所以,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要有规则,一个是要有裁判,中国在很多地方不是没有规则,而是有规则没有裁判,不是没有法律,而是法律没有被执行,或者执行得不彻底,有时裁判与运动员是同一个人。我的意思是说,你的游戏规则是今天定的,那么以后来的人就要用这个规则,以前来的人就不要用这个规则,你要一个人做一件事情,要事先告诉他去做什么,他才知道做什么。你事先没有告诉他应该做什么,事后问他为什么没有做这件事情,问题不在他,而是在你。如果都没有按照规则来,你不能要他一个人按照这个规则来,或者说,你这个规则定了以后,要来的人你给他6年的时间,6年的时间你教书要做到什么程度,研究要到什么程度,社会服务要到什么程度,假使说他们做不到的话,你就让他们走人。从前来的人,不管他已经来了多少年,假使他要做的话,你要让他重新开始,你应当给他留6年的机会,他已经来了10年了,他就不会有抱怨了。
新京报:北大张维迎的改革方案就引起了很大争议。
孔宪铎:改革的事情没有一个既得利益者或即将得到利益者会赞成,因为人基本上都是很自私的。一个改革基本上都为了一个团体好,一个学校好,为一个国家好,很多地方要牺牲个人的利益,但是从总体来讲是有利的,你想一个学校假如你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学校好了,受益的还是你嘛,对不对?但是在短时间内你会付出一定代价,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是从长久来说还是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改革变成一场革命,在一件公共事务中掺杂了人身攻击,这一点我是反对的。
我的办学理念是延揽最好的人。但是首先一定要有一个游戏规则,然后请最好的人。否则,最好的人为什么要到你这儿来呢?除非他的前途、他的发展、待遇有保障,假如到你这里根本没有规则,浑水摸鱼的话,根本没有什么保障的话,有才能的人决不会到这儿来。
并不认同教育产业化
新京报:对于“教育产业化”的提法,你怎么看?
孔宪铎:首先我不太明白“教育产业化”是什么意思……
新京报:所谓“教育产业化”就是把教育当成工业或商业模式来做,来发展。
孔宪铎:在很多的发达国家,教育经费都是在宪法中规定的,这表示教育和别的任何事业的性质都不一样。在国外,没有说国防、城市建设或者说外交支出占国民生产总值的百分之几,只有教育有,教育不是一个普通的产业。任何一个父母,省吃俭用,勒紧裤带把钱拿出来教育孩子,这是第一;第二,他把这些钱拿出来投到教育孩子上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明天、明年有收益,他希望孩子这一代有收益就好了。第三,他把这些钱拿出来,通过孩子一代以后有收益,而且他希望他孩子有收益,不是希望他自己有收益,而其他产业的人则是希望他自己有收益,两者在性质上有着很大差别,根本不是一回事。
说到这里,我想申明我一向的观点,我比较支持、赞成民办教育。民办教育有两个基本的原则,第一个,我绝对反对用教育作为手段来达到赚钱的目的,这一点我坚决反对,但是我赞成投资在教育的资金应该有个合理的回报。我基本上不赞成教育产业化。
大学合并不一定就好
新京报:对于近两年来大学合并的风潮,你怎么看?
孔宪铎:中国人做事常常像大厅里挂的钟摆,不是左就是右,从来没有比较适中一点,中庸一点,一中庸就是停滞不动了。中国在1952年搞院校改革,一开始就是分,一个学院一个学院地分,浙江大学生物系分到上海复旦大学。现在又合。大学的好坏与大小没有关系,像美国有一所一流名校,大学生只有700人,研究生可能有几千,但是,对于大学变成独立学院我反对,比如说一个农学院,你学农的话还要学物理,要学化学,要学数学,这些都是共同必修课。在农学院里,没有化学系,没有数学系,没有物理系,在农学院里教物理、化学、数学的人就没有科研设备或其他条件做研究,所以他就没有物理系、化学系、数学系的老师教得好。所以我觉得学校不应该分,应当办综合性大学,农学院的学生到理学院去学基础知识,这是比较好的选择,但我不赞成随随便便把几所大学合在一起变大,大不一定就好。
新京报:与此同时还喊出了“创办世界一流大学”的口号。
孔宪铎:口号应该叫,但应有明确的目标,画虎不成反类犬,画狗的话有个画虎的心态才能做到,我们应当有个目标,什么时候走到哪一步,应取法乎上,知道什么是一流大学,知道这个目标,怎么走近它。叫这个口号,往这个方向推动,这是可以的。
本报记者张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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