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方励：为电影不受玷污 只能卖身不卖艺
韩寒和方励相差29岁，整整隔了一代人。以前方励研究地球物理，在美国开公司，创办劳雷工业，做海洋勘探。韩寒年少成名，出版《三重门》，成为明星作家，青年偶像。后来他们都开始做电影。让他们俩成为忘年交的，还是电影。
2010年，方励买下了韩寒《光荣日》的电影改编权。后来又邀请他为《观音山》《二次曝光》主题歌写词，韩寒一分钱没要。
方励说，“如果你要拍电影，我老方帮你扛活，也一样不收钱。”
其实在2007年，韩寒就打算拍电影，后来出版的《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就是一个成熟的电影剧本。
终于时机成熟了。2013年五月，韩寒的出版人路金波给方励打了一个电话，说韩寒决定拍电影了。那个晚上，韩寒谈了三个故事，其中一个叫《东极岛少年往事》，也就是后来的《后会无期》。
和其他主流商业片创作者不一样，方励和韩寒一直强调不要做和别人一样的电影，不拍迎合观众的作品。方励强调说，“我们是要做短跑冲刺的，哪有时间看别人干什么？”
在极度强调项目，产品、IP、营销、用户体验的电影圈，像方励和韩寒这样不管不顾做电影的人已经很少了。好在他们有傲娇的资本，韩寒坐拥千万粉丝，单条微博转发以亿计算。方励制片的《观音山》和《二次曝光》，在范冰冰、冯绍峰等明星的加持下，累计票房也近两亿。这些辉煌成绩，证明他们不是把情怀揣在裤腰上。路金波曾经放出一句话说：“《后会无期》做成一坨屎也不会赔本。”
方励最大的压力也恰恰来自于口碑，“票房不是我最关心的，我最关心的是，韩寒的处女作是不是电影，是不是好电影。”
《后会无期》是一部导演风格极其强烈的电影，韩寒的一句话特别说明这个问题，“我拍一半死了，就之后的那一半别人完成不了。希望这种风格可以让更多朋友喜欢，然后不喜欢也没事儿”。
说出这样话的导演拍出来的电影，搁在国外一定直接放进艺术院线。但是在中国，《后会无期》被放在了暑期档，和《小时代3》相差仅一周。所有人都在关注韩寒和郭敬明的终极对决，微观两部电影的口水仗。
一部信马由缰，带有韩寒个人风格色彩的电影，如何在这个高度商业化，观影口味同质化的中国电影市场找到出路？新浪娱乐邀请《后会无期》制片人方励，导演韩寒，剖析一部不迎合观众，带有强烈作者风格的电影，如何在市场立足。
审查：让韩寒的电影轻松过审
炸弹改煤气罐 描写妓女有妙招
韩寒的杂文、小说经常引起巨大的争议。对时局、政局的关注，也经常把韩寒推到风口浪尖。韩寒的电影是否也有那么多的“敏感词”，如何面对复杂的电影审查？
方励曾经担任制片的《苹果》，经历过上映后突然被禁的复杂局面，那段引发轩然大波的经历不得不称为惨痛。而对方励来说，之前和电影局打的那些交道，到现在就成了宝贵的财富。什么可以拍，什么不可以谈，老方成了剧组的电影局，遇到尺度问题，方励的建议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也为后期审查减少了很多的沟通成本。比如说韩寒曾经计划让主角开出国境线，但是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马上被方励拉回来了。
新浪娱乐：《后会无期》有一些的内容在审查上有突破，和电影局的沟通是怎么进行的？
方励：其实这个工作做得不多，我毕竟算老江湖了（笑），审片其实没有真正清晰的政策，都是审片人的感受。我对审片的程序已经比较熟悉了，觉悟比较高了。所以他们开玩笑说，我就是这个剧组的电影局，能过我这一关，基本就没问题了。
韩寒在这一点上很理性，他会意识到个东西。一些情节上，他也做了很多不同的方案，来规避审查。
新浪娱乐：有没有一些情节真拍了A、B两个方案。
方励：比如说你看到电影里面的房子爆炸，本来是炸药，是遥控器。因为现在是反恐时期，非常敏感的。所以后来韩寒也很聪明，改成了煤气罐。
新浪娱乐：像王珞丹那种角色是妓女，他没法改啊。
方励：因为她是假的呀，她不是真的妓女啊。关键是作者的立场是什么，你是不是刻意要谈、要揭秘、要批判，都没有。我们所有的画面百分之百过，只有两句台词做了一下处理。
资金：为电影音乐砸200万
跑遍全球谈版权 马头琴搞定小林武史
每一个看过《后会无期》的观众，都会对电影中的音乐和歌曲产生浓厚的兴趣。殊不知光是在歌曲版权和音乐制作上，这部电影就花费了200万人民币。200万是什么概念？全民神曲《小苹果》小苹果的制作营销费用是100万以上。200万，基本上是华语顶级大片的音乐费用。
韩寒点名要小林武史来为电影制作原创音乐。也许你不知道小林武史，但是《燕尾蝶》《关于莉莉周的一切》这些电影想必很多人都看过，而这些电影的音乐，都出自小林武史。
这可不是有钱就能搞定的，为了让小林武史加盟，剧组做了周密细致的公关工作，方励和小林彻夜长谈，最后才用诚意打动了对方。
新浪娱乐：想聊聊这个片子里的音乐……
韩寒：先要感谢小林武史，这些电影音乐真的非常优秀，特别完美地串起了这个电影的情绪。你说这个电影好拍吗？好拍。难拍吗？也真的很难拍。一旦过场没有做好，整个电影就会完全掉在地上，所以音乐是特别重要的一部分。
邓紫棋的那首《后会无期》其实原唱叫The End of the World，我第一次听到其实是很晚了，我是在美剧《穹顶之下》听到的，当时就觉得特别地好，我就把中文歌词写了下来，写了下来我们版权上面花了点时间，后来把这个放下。
新浪娱乐：怎么找到的小林武史？
方励：韩寒非常喜欢小林武史，刚好我们自己有电影公司在东京。但是连我们东京的工作人员都没想到，一封邮件，那么大牌的小林武史就会答应来见我们。
他头一天下午到上海，晚上韩寒作东，我们吃了一个晚饭，韩寒送给小林武史一个马头琴。第二天就去了片场，小林看到韩寒导戏，运用镜头聊了半天，然后回来跟我聊了一个晚上。我们还是不知道他的态度，到机场他临离开上海的时候，我们的工作人员在东京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一切都好了。
合同都没谈，片酬都没谈，小林武史就直接说，要跟我合作，那种感觉非常好。后来东京的人告诉我，小林武史根本不关心片酬，他喜欢就干，不喜欢不干。
新浪娱乐：其他的音乐呢，买版权麻烦吗？
方励：费了很多时间，有的歌历史比较长，有的是在境外。我们拉一个大清单，有原来想用过后来放弃的，也有后来增加的。整了好几个月，有些一开始找不到主，就是历史比较长的那种。但还算比较顺利，最终都解决了。确实代价不低，这是我做过电影最贵的。
新浪娱乐：大概多少钱？
方励：我没有仔细加过，最少200万。可能是200多万。
协作：做电影先锋，不做文艺先烈
制片如何“Hold住”只对天气妥协的导演
《后会无期》基本上是边拍摄边剪辑，这也是主流商业片的标准做法。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最大限度地节约后期沟通成本。比如电影里有一个情节，王珞丹拍摄的时候穿帮了，剪辑的时候发现问题，剧组马上补拍。
韩寒也是一个非常有想法的导演，这绝对是一把双刃剑。韩寒对于自己电影的风格非常坚持，这也让制片人的很多建议得不到采纳。好在韩寒足够聪明，很快给出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新浪娱乐：如果韩寒的作品没有那么多粉丝，你愿意去给这样一个人机会吗？
方励：我曾经都做过了。我第一次做电影的时候，就是投资王超的《安阳婴儿》，我完全不管。李玉在做《红颜》的时候，也是一样的，看这些年轻人走到哪里。
如果韩寒不是作家和赛车手，我可能放得更厉害。就是因为他的知名度太高了，你还得保护他，不要受到伤害，不要走的太远，成先烈了。
新浪娱乐：制片人和导演合作的时候，有没有矛盾和冲突？
方励：韩寒从来都是温和的，他足够聪明，智商非常高。你拍他一板砖，他根本不搭理你。之后你看看，他可能变过来，出来更高的招。这就是我们说的抛砖引玉。
韩寒：分歧当然会有，你如果看过《观音山》和《二次曝光》的话，你会发现其实它的叙事风格跟这个是截然不同的，包括镜头、节奏。
我坚持自己想要的风格，虽然我暂时在电影上面没有任何的作品可以说话，但是我还是比较坚持自己想要的。有分歧也没有关系，到最后我觉得这个是对的，他觉得这个是对的，最后拍摄可能是用了另外的方案。
新浪娱乐：除了故事的商业元素外，这部电影还横跨中国东西两极，为什么愿意放手做那么大的投入？
方励：韩寒是赛车手，他希望有速度，不喜欢太闷的东西。他自己走南闯北，见过多少世面，见过多少地形地貌，肯定不可能把他框在一个局限的地方去拍电影。所以在这个意义上讲，必须得提供巨大的空间，让他去创作。反正我在嘛，能扛得动。给他这次机会。
新浪娱乐：大部分的情况下是你说服他还是他说服你？
韩寒：没有说服这个概念，因为我们没有巨大的分歧。方励片场都很少来。但是当他最后慢慢地看到一些剪辑成果的时候，他还是比较高兴的。
我自己的电影、杂文、小说，它的风格和路子其实都是比较怪的。就我来打一个比方，假设说我拍一半死了，就之后的那一半别人完成不了，就肯定风格上会跳。
新浪娱乐：在整个拍摄或者是创作过程中，你没有对任何人做过任何妥协？
韩寒：我只对天气做妥协。
新浪娱乐：拍摄过程中，故事有什么修改吗？
韩寒：就像我们现在的这个结局，他觉得谁跟谁应该在一起，某某某应该在一起，我就不说具体了，因为具体就剧透了，我以前是坚决不这么想的。
新浪娱乐：现在看到的结局并不是你最初的想法？
韩寒：对，我当时觉得结局就是，所有人在自己生活里支离破碎。但是现在其实是因为我们剧组的另外一位造型师，他看了剧本以后觉得好像那样更好，细想了以后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我无所谓这个意见是来自于制片人、投资方或者来自于我们的造型师，甚至来自于我们的场工，来自一个路人，这些我都不介意。
想要作品足够艺术，人就要足够商业
为了电影不受玷污 导演只能卖身不卖艺
新浪娱乐：对票房有什么预期？
韩寒：所有的导演肯定是希望自己的片子票房十亿，所有的奖项都拿个遍。我其实特别想每一个类型都去做一部电影，但这就需要前面一部电影的保证，所以我自然是希望它的票房好了，这样我才有更多的空间去做我想要做的事情。就像赛车一样，当然希望拿冠军了，拿前三名，这样我才能够继续明年的比赛，去更高级别的赛事。
新浪娱乐：那么你认可这样的观点，如今的导演不仅要有艺术追求，也要有商业头脑。
韩寒：比较无奈地说，的确是这样的，因为这样才能够让你的艺术追求走得更远。我看了很多的国产片，他一定不是一心就想着要去赚钱的那种片子，你想要让自己的作品保持绝对的艺术，你就要让你的人变得足够的商业。否则你没有能力，没有资源去做这些事情，我只去把我核心的部分，那就是作品，让作品不会受到各种所谓商业的玷污，但这样我的人本身就会去做很多别的事情，只能卖身不卖艺。
新浪娱乐：所以你还是用很高的性价比完成了电影。
韩寒：性价比真的其实还蛮高，因为很多人其实给了我们非常友情的价格。比较遗憾的是我们最终因为时间不够，只能呈现出来声音是杜比5.1，没有能够呈现出杜比全景声来。
新浪娱乐：现在的电影市场有一个很重要的理论，要做类型片，要做观众喜闻乐见的电影，你怎么看？
方励：我不是特别赞同这个理念。所谓严格意义上的类型片，就是跟随。类型片哪来的？就跟语法一样，语法是对别人做事儿的一种总结。
当然我支持大家总结分析，但是我不同意什么事儿跟随别人走，这是什么时代了？电影一百多年，好莱坞总结出来的很多类型经验，只是便于沟通而已。
没有人能够把握观众，观众带宽多宽啊，眼界拉的多开呀。我觉得韩寒跟我的理念是一样的，我们根本没在意过要做什么样的类型片，就是做一个好看的电影。什么样的感受，什么样的情绪，什么样的画面，值得拿出来跟观众分享。而不是说你去猜观众要什么，看观众想吃什么，我不这样做电影。
新浪娱乐：那你就不怕观众说看不懂故事？
方励：我也经常提醒韩寒，电影不是文字，不可能翻篇回来再读，这一次就过了。如果留白留的过多，没有人明白，电影是留白的艺术，但是留白过多，走远就走丢了。
其实我在跟韩寒工作的过程中，不担心他的艺术追求，而是会提醒他不要走开，我起的作用是往回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