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红星丢失了
(深夜,北京某迪厅,在霹雳闪电般的光影中,周萱与众青年共舞。舞蹈音乐振聋发聩,忽然,音乐停止,众人凝固在一个瞬间的舞姿上,另一主观音乐沉重地介入,墙上、布景上都渗出了鲜血……舞蹈音乐又起,众人又动起来。如此,或舞或停,反复几次,直到鲜血滴在地面上,满场笼罩在不祥的红光中。)
(迪厅外的过道。周萱、垫子上。)
周萱:垫子,我的红星丢了。
垫子:不会吧?找找,别着急——前兜,后兜,上兜,下兜,屁兜……
(周萱找。)
周萱:没有,都找了,没有。我从来都别在袖子上,不拿下来的……(抚摩臂袖)袖子上好好的,怎么就没了呢?
垫子:会不会搁寄存处的包里了?
周萱:我已经去看过了,没有。
垫子:咳,真是怪事。它也不长腿,不长翅膀,难道蒸发了?
(正说着,青年甲乙丙押老季上。)
垫子:哎——你们各位,看没看见周萱的星儿?
青年甲:什么星儿?
垫子:就是她老别在膀子上的红五角。
青年甲:没看见。
青年乙:没看见。
青年丙:没看见。
垫子:走,到里面找,上上下下,翻个遍。
青年甲:疯了啊,你!真逗,这么大个地方,那么多群魔乱舞,到哪儿找去?
老季(插话):不就一颗红星吗?我家里有一颗,老货,绝对正宗。
周萱:那不一样。
老季:有什么不一样?都是党和人民颁发的,那是我一兄弟,转业从部队上带回来的。
周萱:你们等我,我自己进去找找。(下)
老季(朝周萱下去的方向):明天我就给你拿来——
青年甲(对老季):别犯贱,没你说话的地方。你现在是罪犯,好好交代你的问题。
垫子:怎么了?
青年甲:怎么了?问他!
老季:垫子……这个,事情是这样的……你们的制作费,肥料公司已经拿出来了。这不,我老家的兄弟开个养猪厂,等着用钱,救急不救穷,我就先借给他了。不过,不用担心,他三个月就还款,而且每月附加利息10%……
垫子(一把揪住老季的领子):这么说,你是挪用公款了?
老季(神色慌张):哎,垫子,垫子,有话好好说……
垫子(一个巴掌煽过去):还说什么,我早知道你丫有猫腻。
(众青年蜂拥而上,一顿暴捶。)
垫子:怎么暴露的?
青年甲(指青年乙):问他!
青年乙:我们原来附中一同学,他媳妇在肥料公司当秘书。刚才在楼上碰见他们俩,那女的问我什么时候片子拍出来,我说制作费还没给呢。她说公司三月以前就拨给制作人了,而且付的还是现金全款。我当时就急了,就呼丫(指老季),把丫给骗出来了。他起先还不承认,后来把我哥们媳妇叫来,当面对质了,这才没话说。
垫子(对老季):这么说,已经有三个月了,你都一直瞒着这帮穷兄弟。你太他妈不是人了!
青年甲(对老季):你说!怎么办?
青年乙:你今天不把钱弄出来,就休想出了这道门!
青年丙:你当我们都是软蛋?这回,弄死你!
青年甲乙丙:说,怎么办?
(老季从地上爬起来。)
老季:钱,是没了。我老季实在对不住各位兄弟。但你们千万不要把我看成狼心狗肺的人,这件事我欠大家的,你们让我做牛做马都行。事到如今,也只有再给我一次机会……
垫子:给你机会?你说得好轻松啊。我们弄这些事情,容易吗?七老八十的人守在家里,全指着我照应呢。他们,你知道吗?原先有机会上班,为了搞组合都放弃了。现在,想去也没人要了。这几个月大伙儿把心思全系在这笔投资上,多少年来总算有个盼头。成也好,败也罢,我们也顾不了这么多。但从前拖累了老爹老妈,亲戚朋友,这会也好有个交代。你丫是玩我们命呐!
(垫子说话间,众青年交头接耳一番,然后下场。)
老季:垫子,你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我了。好,今儿我身上也没太多东西,这手表,瑞士的;这手机,爱立信的;还有现金五百,金丝边眼镜,统统归你,算是第一笔赔偿,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垫子:老季,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呢?哥几个就是为了点钱吗?你坑了我们,还小瞧我们,你还是人不是?
(众青年带着几屉包子上。)
青年丙:来来来……蒸腾的包子来咯……
青年乙:趁热吃,趁热吃,凉了大油要蒙心。
青年甲:老季,先啥别说。过来!把这几屉包子解决掉。
(老季拔腿欲跑,众青年围上前去追打。老季抵挡不过,一屁股坐在地上。)
青年甲(拿一包子,往老季嘴里塞,老季挣脱不开):吃,你丫给我吃!
(忽然,老季抢过包子,疯狂饕餮。)
青年乙:吃,全吃光,不许吐出来。
青年丙:拿了我们,还吃我们,便宜你了。告诉你,统统吃光,一丁点儿屑都不许剩。
(老季一反常态,吃得满嘴、满脸都是面屑、肉末,眼泪也禁不住流了下来。)
老季:包子,包子,哈哈哈……哈哈哈……多好的包子,美味呀,诱人啊,我为你朝思暮想。我天天做梦都想吃一个包子啊,可是家里穷,八口人呐,连裤子都穿不上,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次白面。(哭泣,众人惊诧。)对门杀猪的儿子,拿着俩刚出笼的包子吃给我看。我谗呐,口水都流到了地上。那龟孙子说:“你爬过来,学狗叫,我就给你一个吃。”我就爬,就学狗叫。他拿着一个包子,在我眼前来回地晃,接着把它掰开,让我闻闻气味。我看着包子,想着包子,心就象掰开的包子,都被揉碎了。我正陶醉其中,这龟孙子就往包子里撒了一泡尿,然后扔在我面前。我真就象一条饿疯的狗,猛地扑了上去。我根本就尝不出尿臊还是肉香,一股脑儿全吞下肚去。那天,我满足死了,就为一个撒了尿的肉包子满足死了。(痛哭)从那天起,我就彻底完蛋了,这尿臊顺着我的肠胃渗透到全身各个部位,一直都散不出去,一辈子都散不出去。(猛一抬头)你们,你们这些城里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即使下岗了,失业了,呆在家里没事干,还可以蹭朋友的,蹭爹妈的,蹭祖宗的。到底还有间房子,到底还有个户口。这听到的,看到的,轮到的,拣到的,熬到的,分到的,这见识,这机遇……所有这一切,我们八辈子十辈子都买不来。城里人永远是城里人,乡下人永远是乡下人。我们怎么办?刀耕火种,麻衣草履,世世代代熬不到头。哪里是出路?除了考学这条独木桥,就永远只好背朝蓝天面向黄土。我下决心苦读,我一定要考上大学,什么头悬梁、锥刺骨,什么凿壁偷光、萤火做灯,在我都不算什么苦。我遭的罪,吃的苦,是人都没法想象!我一步一步往上爬啊,象一条被遗弃的虫,终于攀上了大学府的高门槛,可是家里却连一个鸡蛋都没有。看着村口那条亘古不变的河,看着全家麻木呆滞的脸,我想到了自杀。后来,好在村里的乡亲帮忙,七拼八凑,给我筹足了钱,这才来到北京,读完了四年大学堂。四年啊,每一天对我来说都象一年。如今毕业了,国家不包分配,我还是一张身份证,一张暂住证,两手空空的,我拿什么去见生我养我的父老乡亲?……今天这事对不住大家了。说实话,这笔钱我拿去还债了。我老季要是还有来生,一定结环相报。
(众人沉默)
垫子:老季,这笔钱够你还债的吗?
老季:够了。
垫子:那好,就算哥几个帮你还债吧。(环视大家,众人默许。)这事了解了。
老季(忙跪下):那我给您磕头了——(哭)
垫子(大喝):站起来!别来这套,你的尿臊还没散光吗?
(老季起身,茫然。)
青年甲:快走,别让我们再看见你。要象空气一样蒸发掉!
青年乙:现在就走,别回头,在我后悔以前从我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青年丙:走到天边,走到海角,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老季下。)
垫子和众青年(面面相觑,意味深长):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收光。整个第二幕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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