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艺故事之一：周总理纠正于是之的台词

　　《雷雨》初排时，周恩来总理就不止一次地看过这个戏，到了1961年《雷雨》又一次重新上演时，又连续两次看了演出。先一次总理坐的是第七排，感觉台词听不清，剧场经理解释说：总理坐的第七排的座位，是声音效果最不好的地方，后边10排左右的座位反而好些。第二次总理来了偏偏就坐在第11排，谁也劝不动。当戏演到二幕开头时，还转头问旁边的 观众是否听得清台上于是之的台词。当时总理严厉的表情是让旁边的人看到了。戏完了之后夏衍同志又到后边来，见到于是之小声说：你要准备总理批评你。随后总理就到了。后来于是之自己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恩来同志批评我台词不清”。文中说，我几乎不敢上前同他握手。当他坐下来谈话时，我也只敢坐在角落里，希望不让他看见我。他的眼睛是很厉害的。

　　出乎我的意外，总理并没有一开口就批评我，他先说起了“大跃进”，并具体说到当时在某地也说过的一句过头话，由此说到那种不正常的空气，使人无法做到劳逸结合；又说他每当作政府工作报告，总是为了准备，需熬几个通宵，等到作报告的时候嗓子就哑了，念不好了，由此讲到剧团对演员也要注意劳逸结合，而且说到下边的这些问题，都是上边的责任。“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他说出了这句老话。

　　我们的好总理，做起自我批评来是那样地自如坦诚。我也就听得入神了，恐惧心情也就自然消失了。这时总理才批评了我读词声音太轻，使观众听不清，不好；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还说出了：一个演员在台上要“目中无人，心中有人”。眼睛不要看着观众，但心里要有观众。眼睛老看观众就忘了戏里的环境和人物关系；但只顾着自己的“真实”，心里忘了观众，声音小得叫人听不见，也就没有了“群众观点”。

　　人艺故事之二：《茶馆》一幕的结尾

　　大凡人艺的导演都有改剧本的习惯。而剧作家又都是爱自己的作品，像孩子一样。在焦菊隐先生初排《茶馆》第一幕的时候，结尾原作是：康顺子一见庞太监就吓晕过去，庞太监赶紧对刘麻子说：“麻子，我要活的，可不要死的！”刘麻子马上含了一口水猛喷在康顺子脸上，随着康顺子“哼”了一声，缓过气来，庞太监欣喜地说：“哟！她又活了！”便发出一声怪声大笑。

　　焦菊隐先生开始的时候只是把这个重要结尾轻轻放在一边，不欲处理，直到有一天，产生了想法，他才在此处打断了排戏，对演员说结尾处应该处理成这样：刘麻子(将康顺子拉到庞太监面前)往后好好跟着总管过日子，磕头！

　　【康顺子正要跪下，一抬头，看见庞太监又丑又怪的面目，吓得惊叫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又气又饿，晕倒在地。康六急忙上前扶住康顺子。

　　刘麻子：怎么啦？

　　庞太监：(站起来)麻子！我要活的，可不要死的！

　　康六：顺子！顺子！

　　【刘麻子慌乱起来，往后跑去。在炉灶前的王利发也跑下来，递给他一杯凉水。刘麻子含了一口喷在康顺子脸上。

　　康顺子：(缓过气来了，哼了一声)啊！……

　　庞太监：哟！她又活了！(怪声笑着)哈哈！

　　【这时候一直在下象棋的茶客乙，突然站起来。

　　茶客乙：(向对面的茶客甲)将！你完了！

　　【茶客乙一声“将”，把一个棋子用力拍在棋盘上，周围的人为之一惊。茶客乙说完(你完了！)后，得意地哈哈大笑。庞太监一愣，然后回视康顺子，切光，大幕急闭。

　　演员们都称赞这一改动一语双关，为之拍案叫绝。从后来演出的效果看，焦先生这一点睛之笔，真正达到了言犹尽而意无穷的效果，并为老舍先生所肯定，说这一“将”字改得好，效果和寓意极佳，一定将这一改动收到自己的剧本中去。

　　人艺故事之三：“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在北京人艺的舞台上，不像其他剧团那样，演主角的永远演主角，演群众的永远演群众(戏曲叫打旗的)。这里的舞台上，经常出现的主角有时是一句台词没有的群众。《茶馆》一开场就是群戏，一个大场面，那么多人同时在演，而又主次清晰，节奏鲜明。这不得不佩服人艺流行的一句话，叫做“一棵菜”，就是说它的完整性，不能单独说人艺哪一项强，哪一项弱，它是一个整体。

　　在人艺大家都知道的一件事，就是身为一级演员，话剧、电影界的著名表演艺术家舒绣文，几次三番申请演群众角色，1958年她在苏联名剧《带枪的人》中，出演了一个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的打字员，而且从始到终又都在台上。这是个既累人，又不讨好的角色，而她用一台打字机，时紧时慢的“嘀嘀嗒嗒”的声音，烘托了全剧紧张而又热烈的气氛，使《带枪的人》一剧的演出，轰动了整个的北京城。

　　在后来《天下第一楼》的演出中，饰演常贵的林连昆，有时也和B组轮流上戏，当B组上戏时，他就演群众。这在人艺好像很平常，不论场上的人物戏多戏少，只要上台都是非常认真的，因为这是“一棵菜”，每一个人艺人都为它的整体性而努力着。文/杨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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